这一句话,落在孟夕岚的耳中,宛如雷声轰鸣,她心脏莫名其妙地砰砰乱跳,整个人也跟着一起惊慌失措起来,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她不知道,褚静川都听见了些什么,看见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可以解释清楚的余地。
先入为主的偏见,常常会让误会更深,最后慢慢变成一个解也解不开的死结。
“静川哥哥……”迟疑着开了口,话还未说完,褚静川突然转了个身,背对着她道:“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我都懂。”
他心里其实很没底儿,不知她会和自己说什么……出征之前,他曾问过她一次,可愿等他回来就马上成亲,她并没有点头说好。那会,她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他不明白,为何她的心里明明有他,却不愿安安分分地留在她的身边……曾经的不解和困惑,如今细细想来,似乎全都有了答案。
也许,她顾忌得不是自己,而是王爷……想到这里,褚静川的双拳瞬间握紧,带着愤怒的力道,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如果周佑麟敢觊觎孟夕岚,那他就算拼掉自己这条性命,也会和他较量到底!但如果,王爷也在孟夕岚的心上,他也许就只能认输了,灰头土脸地认输……
孟夕岚静静地看着褚静川的背影,他虽然一动不动,又不说话,可她还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从他内心正在不断纠结,不断盘根错节的复杂情绪。
没错,此时此刻,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正在一个人胡思乱想。
“你明明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懂。”孟夕岚深吸一口气,低低地开口说道。
褚静川闻言身形微微一顿,却还是没有转身,只是僵直地站在原地。
竹露和竹青彼此递了一个眼神,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静静守在门口,不让旁人靠近打扰。
“你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一定有话要问我的,是不是?”孟夕岚主动伸出了手,轻轻握住褚静川的手臂,微微摇晃了一下:“静川哥哥,请你好好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你到底担心得是什么?”
褚静川心中的思绪翻滚不止,一时微微语塞。
孟夕岚不给他犹豫的时间,双手用力地扳过他的胳膊,让他和自己面对面地站好。
两人四目相对,褚静川的眼中波澜丛生,望着孟夕岚温暖静好的脸庞,眼底的忧伤一点点地释放了出来。
孟夕岚等了又等,迟迟不见他开口,不免带了一份感慨的语气,问道:“静川哥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褚静川摇了摇头:“不,不是。”
“你担心我会因为王爷的缘故,而改变心意……甚至放弃我们的婚约,是不是?”
既然他不问,那只好她主动来说,因为只有这样一针见血地问下去,才能消除两个人之间的误会,不留嫌隙。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褚静川的嘴唇微动,嗫嚅着呼吸,努力斟酌着每一个用词,既不想伤了孟夕岚,也不想伤了自己的自尊心。领兵打仗的时候,他心中从来无所畏惧,哪怕是身陷敌营的时候,他也不曾有过半分退却和犹豫,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
“你不问我的话,你会后悔的。”孟夕岚突然觉得有点伤心,她不曾做过让他难过的事,可为何他不信呢?
褚静川闻言,不觉微微一怔,似笑非笑的叹了口气道:“岚儿,我不是疑心你,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没用。当初,我口口声声地说,要让你过上最安稳最惬意的生活,可惜,我好像太自不量力了。如果王爷真的非你不可,也许,最后我也只能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为赌注,和他相搏,却不知,最后能否保你周全,让你无忧。”
他的话像针刺一样扎在孟夕岚的心上,她忍着心痛,轻轻的说道:“我何时让你去争,去搏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岂能说变就变?我本来就该是你的妻子,只要你不反悔,我也不会反悔,我选得是你……你根本就不懂这些日子,我到底有多难过……”她一边说一边举起双拳,朝着褚静川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打了下去,刚开始她用的力道不重,可是打着打着,她用得力气越来越大,似乎想要发泄心中积累已久的愤怒和委屈。
褚静川还是第一次看到孟夕岚认真生气的模样,虽然胸口被她打得有些吃痛,却是一动不动,任由她把自己当成是个出气的沙包。
良久,她打得没了力气,喘息着低下了头,脑袋轻轻地靠在褚静川的胸口上,声音闷闷道:“进宫的时候,我没想过要给自己留后路,我没想过……”
世事变化无常,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身上的担子变得越来越重,脚下的路也开始越来越难走。她只能一个人撑着,既不能中途放弃,也不能无功折返……
褚静川静默了好一阵,突然意识到她是不是在哭,连忙伸手扶住她的双肩,神情紧张地看了看她的脸。还好,她没有哭,只是眼睛有点红,眼底涌出深深的悲伤,一种不可言喻的悲伤。
“对不起……”褚静川微微松了一口气,轻轻将她拥在怀里,主动安抚她道。
孟夕岚的声音仍是闷闷的,“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疑神疑鬼,糊里糊涂的,说错话让你伤心了。”褚静川语气认真地反省道。
孟夕岚没有推开他,只是靠在他的怀里,摇摇头,轻声道:“是我对不起。如果当初我们早点成亲,也许现在一切都没事了。”
褚静川嘴角微微扬起,遂又缓缓松开,故作轻松道:“现在也不晚,不过才一年而已。”
孟夕岚靠在他的怀里不再说话。
是啊,但愿只有一年……日子长了,人的心思也就远了,褚家人的耐心也用完了。
云哥儿的百日宴,办得简单,却也不失热闹,关键是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可以有件高兴的事情乐一乐。
傍晚时分,孟夕岚离开孟家,启程回宫,才进了宫门,就见高福利带着两个小太监,正站在门口急得直跺脚。
“小利子,你过来……”孟夕岚掀起轿帘,将他叫到跟前说话。
高福利躬着身跑了过去,擦擦额头的汗道:“主子,宫里又出事儿了。”
孟夕岚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拧起眉心道:“怎么了?”
高福利往车前凑了凑,小声道:“栖霞宫的李婕妤突然滑胎了,腹中的皇嗣没了……皇上龙颜大怒,太后娘娘也跟着动了气,这会儿正在慈宁宫里“三堂会审”呢。”
李婕妤……孟夕岚暗暗松了一口气,想起麝香的事儿,后背不觉又是一凉。
果然,她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算算日子,都已经六个月了。
“走吧,赶紧回慈宁宫。”事情就撞在眼前了,想不知道都难,孟夕岚也无处可躲,太后娘娘一生气就会犯起头疼病,身边不能没人劝着……
慈宁宫的正殿内,灯火通明,照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白光。
周世显沉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之上,阴沉沉的眼睛将眼前的众人都给扫了个遍,似乎想要看清楚,到底谁才是那个害人的毒妇。
太后单手扶着额头,揉着太阳穴,冷言道:“太医说了,李婕妤小产,不是因为摔倒动了胎气,而是因为体内长期摄入麝香红花等寒凉之物……哀家就不明白了,这些忌讳的东西是怎么近得她的身?又是从哪儿里来的?你们都是宫里的妃嫔,不如你们中的谁,先给哀家个说法听听。”
李婕妤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结果,却胎死腹中,只能硬生生地被引产出来,明明已经是个人形的小婴儿了,却是活不了,真真是作孽啊!
太后方才无意间看到了一眼,那被宫女们抱出去的婴孩儿,吓得心神一震,立刻犯起头疼的老毛病。
以皇后为首的妃嫔们,静坐闻此,皆是神情微微一变。
太后娘娘如此追究,可见,李婕妤滑胎一事,其中必定藏着什么阴谋,最简单的推论,她一定是被人所害。
苏皇后率先起身,行礼开口道:“臣妾有罪。臣妾统领六宫,本该对李婕妤腹中的皇嗣严加关照,却不料百密一疏,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用如此阴险之计……臣妾……”说着说着,她忽地落下泪来,仿佛真的很心疼李婕妤腹中的孩儿,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周世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乎并不相信她的眼泪是真的。他的儿子没了,凶手就在她们中间,他只知道他都不能信。
不知为何,平时总是冷静克制的慕容巧,眼神微微有点不安,她一直用眼角余光觑着周世显的表情。
“皇后啊皇后,你不是有罪,你是无能……皇上让你坐上中宫之位,你却不能连个小小婴儿都保不住……”太后缓缓松开了揉着太阳穴的手,抬眼望着苏皇后,轻声斥责道。
苏皇后脸色微变,连忙又把头低了一低。
太后抬起手来,指了指慕容巧道:“宁妃,你来说……方才李婕妤出事的时候,不正是在你的宫里吗?”
慕容巧闻言身体微微一僵,连忙站起身来回话道:“回太后娘娘,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哼!你不知道,满宫上下这么多人,就属你的脑子灵主意多,哀家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你下得黑手?”
慕容巧诚惶诚恐地跪下来道:“臣妾冤枉,臣妾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是李婕妤她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今儿,的确是她自己太大意了……可现在后悔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