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之后,天气一天天地热了起来,已经隐约可以感受到夏天的热闹。按着一年四季的时令规矩,宫里也要开始给各宫的主子娘娘们准备布料,裁剪夏裳夏裙了。
月初,宫外新晋了不少贡品,其中要数苏州的真丝绸缎,最得人心。太后亲自选了两匹颜色鲜亮的布料,赏给了周佑宁和孟夕岚。
周佑宁高高兴兴地上前谢恩,孟夕岚却是委婉地拒绝了,仍是坚持穿戴素净,继续为太妃守孝。
太后微感诧异,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道:“你这孩子,何必这么固执呢。哀家知道你心里面敬重长辈,但也不用这样墨守陈规,苦了自己。”
孟夕岚闻言只是含笑点头:“母后的一番体恤关怀,儿臣实在感激不尽。只是儿臣当日已经在佛祖菩萨面前许下承诺,只有一年之期圆满之后,儿臣才能到佛祖菩萨的跟前还愿。”
她用了最合适的借口,圆滑得体,让人无从挑错,也无从责备。
她的心事,太后猜来猜去也不得明白,可她知道,孟夕岚在故意瞒着她什么事。
周佑宁也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待到只有二人相处的时候,她伸手拿起太后赏赐的料子,往孟夕岚的身上比划了一下,微微笑道:“很好看。”
孟夕岚拉下她的手,轻拍一下:“公主穿上会更好看的。”
“岚姐姐,你近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孟夕岚转眸看她:“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嗯……姐姐变得不太爱说话了,而且,也喜欢和宁儿一起说话玩闹了。”提起这事,她的心里还有点失落。“真奇怪,姐姐当初进宫,明明是为了和我一起作伴的,可现在姐姐陪伴我的时间,却是最少的。”
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话,当初周俪儿对她说过的话,“你以为,她是真心对你好,你真傻!她不过只是在利用你来讨太后娘娘的喜欢罢了。她只是在利用你……”
周佑宁忽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该想起这些,不该的。
孟夕岚微微一怔,发现她的神情有异,不由轻声问道:“公主是在生我的气吗?”
周佑宁是那种藏不住心事的人,平时只要看着她的脸,自己就能猜到一二,可这一次她却有些犯难,因为她猜不到。
周佑宁笑着摇了摇头,握着孟夕岚的手道:“当然没有。”说完,吩咐宫女们把料子收起来,缓缓起身:“姐姐,下午还要去长清宫,赶紧休息会儿吧。”
孟夕岚起身相送,望着周佑宁远去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她近来怎么有点多愁善感了?
五月十二是慕容巧的生辰,不过为了李婕妤的事,如今,她还在禁足之中,寿宴的事,一时有些不好办了。皇上的意思,迟迟没有下来,内务府也不知道该按着往年的规制照着办呢?还是该有所削减呢?
算算日子,宁妃禁足也有十天的功夫了。这期间,皇上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这样的冷遇,是慕容巧从未遇到过的困境。毫无疑问,现在的她,似乎已经失宠了。
李婕妤小产之后,一直缠绵病榻,而周世显的心思也一直牵在她的身上,没再去过其他妃嫔那里,只是在初五的时候去皇后的宫里吃了顿午饭。
看着慕容巧身陷困境,宫里有人欢喜有人忧,还有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就在前几天,孟夕岚刚刚去过一趟昭华宫,她想要见一见宁妃娘娘。可惜,慕容巧谁也不见。
许是,真的有些心急了。
周佑麟特意来了一趟慈宁宫,表面上是给太后娘娘请安,实则是为了找孟夕岚说话。
“你见过我母妃了吗?”周佑麟的语气有点焦急。
“没有,宁妃娘娘不见我。”孟夕岚淡淡地回了一句,只用眼神示意竹露和竹青,让她们去到一旁,留意着周围有没有旁人经过。
这里看似僻静,实则是同往慈宁宫的必经之路。
“她谁也不见,连我也不见。”周佑麟的眸光沉了沉。“听宫女们说,母妃近来对佛法很有兴趣,一直在宫里抄写经书,不急不躁的。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点都不安稳,我担心她……”
他很清楚母亲的性格,她绝对不是那种蒙受不白之冤,还能默默忍受的人。就算李婕妤的事情和她有关,她也不会这样安静,而是会寻找一切机会,让自己翻身。
“既然如此,我会再去一趟昭华宫的。”孟夕岚虽然没什么把握,但她知道周佑麟之所以来找她,目的就是希望她这么做。
周佑麟眸光微微一闪,轻叹了口气道:“如果你见到,帮我捎句话……今年她的生辰,我会陪她一起过的。”
每年都是父皇陪着母妃的,不过今年,情况似乎要有变数了。
他的语气深沉又无奈,孟夕岚也一改往日地冷漠,缓和语气道:“王爷的话,我都记下了。王爷不要担心,宁妃娘娘是无辜的,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插到真相的。”
周佑麟闻言,抬起头来又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你知道真相?”
孟夕岚一下子被他问住了,忙道:“我不知道,可我相信宁妃娘娘不会做那样愚蠢的事。”
周佑麟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下,“是啊,的确很蠢。”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藏着一些晦暗不明的猜测。
最近,周佑麟从周世礼的口中,听说了一些事,一些不见天日的陈年旧闻。虽然,时隔多年又真假难辨,可他的心里还是十分介意……
“王爷……”孟夕岚见他一个微微发怔,表情很是压抑,不由轻声唤他。
周佑麟回过神来,对着孟夕岚淡淡点头,“那就拜托你了。”说完,他起身,心事重重地离开。
高福利见状,不由有些意外,望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囔道:“今儿王爷怎么这么和气,也不和主子置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孟夕岚觉得大家的情绪都有点压抑,而且,很敏感,很反常……
孟夕岚很不喜欢这样,总感觉很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似的。
傍晚时分,孟夕岚再次来到昭华宫。
宫女们替她传了话,等了许久,方才等到回音:“公主殿下万福,宁妃娘娘请您进去叙话。”
孟夕岚微微松了一口气。
昭华宫看着比从前冷清了许多,明明装饰和摆设一样都没变,可给人的感觉,还是冷清了许多。
偌大的偏殿内,只有一个小宫女伴着慕容巧,而慕容巧站在桌前挥笔写字,神情异常认真。
孟夕岚稍微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的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神情和气色,看着和禁足之前没什么两样。
“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孟夕岚缓缓行了一礼。
慕容巧写完最后一笔,抬头亲切道,“快起来吧,和本宫你还客气什么。”
孟夕岚闻言起身,慢慢走到了桌前,想要看一看她写得是什么,“娘娘真是好雅兴,呃……”
她走过去一看,发现慕容巧正在写的,居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怎么回事?
慕容巧撂下毛笔,在小宫女的服侍下洗了洗手,方才和孟夕岚面对面地坐到一处。
“你之前来看本宫的时候,本宫身子略有不适,所以没有让你进来,是怕让你沾上病气。”慕容巧风淡云轻地解释了一句。毕竟,上次她让孟夕岚吃了闭门羹。
“那娘娘现在的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孟夕岚故作关切地问道,其实,她的身体应该没事,不舒服的应该是心。
“没事了,不过是有点着凉了而已。”慕容巧又是一笑,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盅,轻轻地抿了一口,视线再次回到桌上:“听说你自幼钻研书法,你觉得本宫的字,写得如何?”
孟夕岚微微垂眸:“我不过是学了点皮毛,雕虫小技而已。哪敢妄自评论娘娘的墨宝呢?”
慕容巧笑笑:“瞧你瞧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本宫知道,你是因为放心不下本宫才来的。放心,本宫好着呢,你也不用一味地说些好听的来哄本宫。”
孟夕岚点一点头,沉吟道:“其实,我今儿来是受了王爷所托。”
“哦,是吗?”慕容巧淡淡地回了一句,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两个人私底下见面的事。
“王爷说,娘娘的生辰就快到了,说到时候,王爷会来昭华宫陪着娘娘您一起过。”孟夕岚原封不动地把周佑麟的心意,转达给她,心里更想问的是,为何慕容巧不和周佑麟见上一面呢。
“这孩子果然有心。”慕容巧的语气仍是清清淡淡。
“娘娘,您禁足这么久,可曾想到什么脱困之策?”
闲话少叙,孟夕岚问出了自己最想要问的问题。
慕容巧闻言眉心微动,抿唇微笑道:“方法有的是,只是本宫现在还不想摆脱这个困境。”
她的话,让孟夕岚有些摸不着头绪:“娘娘何处此言?”
慕容巧仍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这次,本宫中的是别人拼上性命所设下的阴招,虽然漏洞百出,却很有用。皇上到现在仍在疑心于我,想必,她的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她口中的“她”,想必一定是李婕妤了。
“娘娘,您认为是李婕妤故意诬陷您吗?难道不会是其他人从中作梗吗?想要一箭双雕,害了她又害了您。”孟夕岚还是不相信,她那么狠心,居然拿自己的亲身骨肉作为筹码,“而且娘娘,太医们说过,李婕妤经过此事之后,往后再难怀有身孕了。她何苦牺牲这么大!”
慕容巧意味深长地长吁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的确是够狠心的,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那孩子……她明明原本就不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