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闻言抿唇不语,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她见孟夕岚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忙把头微微垂着,不想叫她窥见到自己的神情。然而,孟夕岚的那一双眼睛最是厉害,任何蛛丝马迹的变化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已经看出来了,柳南想要反悔了,她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转悠回来,不想就这么失去自己的孩子,这宝贵的皇子……
孟夕岚轻轻一笑,继而伸手抚了抚她身上的缎面被子道:“妹妹,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反悔了?”
她明知故问地态度,让柳南心中难堪。
“娘娘,臣妾愚笨……当初不该慌里慌张地去到娘娘跟前胡言乱语,让娘娘烦心。”她重新抬起头来,勉强地笑了一笑:“娘娘说得对,只有生身母亲才是最疼爱孩子的人。臣妾承蒙娘娘恩德,能够顺利熬过这一劫,所以臣妾想听娘娘的话,好好照顾……”
孟夕岚心里一片清明,她还是想要把三皇子天海留在身边抚养。
若是一个月之前,孟夕岚绝对不会反对的,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你肯听话就好!”孟夕岚打断她的话,握住她冰凉的手,道:“太医说了,妹妹的身子要好好调理,否则会落下病根,年年受罪。好日子还在后头,三皇子尚在襁褓之中,等你养好了身子,本宫再把他交给你,这样妹妹开心,皇上也放心。”
她软绵绵的话语,字里行间都藏着细小又锋利的刺儿。
柳南听完满心寒意。
果然如此,只要是皇子……皇后娘娘就不会放过,定要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只要是皇子,她全部都要夺走,抢走……
柳南眼眶微微泛红,轻声问道:“那臣妾还是才能接回三皇子?”
若是三五个月,她还能够忍住。若是三年五载的话,那么,三皇子就会回到她的身边,也不会和自己亲近了。
孟夕岚柔柔一笑,给她盖好被子:“妹妹急什么?等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柳南微微垂眸,点头应是。
待孟夕岚走后,她倒在床头痛哭不止,身边的嬷嬷小心劝说:“娘娘,产后虚弱,不能动气啊。”
柳南心里发恨,她恨自己无能,恨孟夕岚霸道贪婪,更恨皇上,居然都不为自己说上一句话。
她的儿子,十月怀胎,赔上半条命才生下来的皇子,就要变成皇后娘娘手中的筹码和太子的垫脚石了。
和她的处境相比,宋青儿似乎暂时没了烦忧。
皇后娘娘一向最在意的是皇子,如今她的手里已经有三个皇子了,她也该知足了。不会再打妹儿的主意了吧……
这件事横在她的心里,让她寝食难安,差点折磨出病来。
满月之后的周天海,长得更快了。
他能吃能睡,不爱哭闹,倒是让人很省心。
竹露照看着太子长大,只觉太子才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至于其他的人,不管是二皇子也好,而是三皇子也罢,都是泛泛之辈,实在不入眼得很。
三皇子如此省心,倒是好事。
孟夕岚每天让人把他抱过来,哄弄一阵,只让他认得自己。
这种幼儿时期的依恋和亲密,可以陪伴他的一生。
襁褓中的婴孩儿,被她逗弄得哼哼直笑,可孟夕岚的眸中却是一片清冷。
稚儿无辜,若他听话顺从,此生必定无忧无虑。若他不识好歹,以下犯上,此生必定不得善终……
他的命,与其说在她的手里,还不如说在他自己的手里。
……
四月初一,早朝之上,众臣们再次看见了太子的身影。
看来,皇上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已经解除了。
皇上对太子委以重任,甚至让他代理自己,批阅奏折。
眼看着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那些曾经想着要支持二皇子的人,纷纷收敛起了心思。
有皇后娘娘在,太子倒不了。
周佑龙自立称帝,已有数月之久,可朝廷迟迟未动。孟正禄不负女儿重托,筹得军饷十万两,入充国库。
这是一件大大的功劳。
不过就算有了军饷,朝廷还是不能出兵征讨,因为屠都……
他的军队还未撤出北燕地界,六州城也未正式被接受,这里面还存在着变数。
周佑宸心里很纳闷,为何屠都这般不紧不慢,他觊觎的六州城就在那里,可他这般磨磨蹭蹭……这里面必定藏着什么诡计!
孟夕岚派了探子去打听,这些人都是由高福利一手调教训练出来的。不过,放他们出去只是大海捞针,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娘娘,屠都带领着随军原路返回,一路上慢慢吞吞,怕是另有图谋!”
高福利如今重回宫中,虽然不能回到大内总管的位置上,但是他仍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红人。
他在宫中出入自由,而且,人见人怕。
孟夕岚凝眉看他:“这个屠都,想要的是整个北燕,如今,他只得到了那么小小的一块,自然心不甘情不愿。”
“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简直就像是野狼!”
孟夕岚微微沉吟道:“他已经抢走了本宫最珍视的孩子,他不能再抢走任何东西了。”
高福利闻言低了低头:“一晃都快两个月了,公主殿下她……”
对于无忧,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无奈和同情。
孟夕岚双手攥紧,心念微动:“她会好好活着的。”
她的无忧不是笨蛋,不是蠢材,她会为了自己好好活着的。
女人……世人总是太过低估了女人的本事。
高福利看向主子,见她神情坚定,不似之前那般沉闷伤感,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主子能够想通了就好,公主殿下有自己的路要走,没人能帮得了她!
……
篝火熊熊,夜风微凉。
一双纤纤素手,拨弄着细细的琴弦,曼妙的乐曲随即而来。
这样的琴声是他们从未听过的。
帐外的人,一时不禁都听入了迷,而帐中的人,也是同样心情愉悦。
屠都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轻轻附和着琴声,敲打着桌面,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对面的无忧。
她的琴声妙,弹琴的样子更美。
待一曲弹罢,无忧抬头看他,抿唇不语地样子,似乎正在等待他夸赞她。
“你琴弹得很好。”屠都抬手鼓掌道:“你学了多少年?”
无忧微微一笑:“十年。”
她五岁开始学琴,学了整整十年,只是后来又荒废了。
屠都闻言挑挑眉头:“竟有这么久了。”
无忧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含笑道:“大汗若是喜欢,臣妾再弹奏一曲。”
屠都摆摆手:“不,你过来。”
他拍拍自己的腿,让她坐过来。
无忧微微有些扭捏,但还是红着脸,坐了过去。
屠都低下头,一把握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
她的指尖上面果然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这是练琴练的。”无忧见他看得入神,轻声说道。
屠都抬头看了她一眼,只问:“疼吗?”
“不疼了,小时候练琴的时候会疼。”
琴弦看着很细,但坚韧十足,所以她的手指,也受过不少的伤。
屠都闻言双眸微微一凝:“以后别弹琴了。”
无忧诧异抬头,“嗯”了一声。
“你是大妃,不是弹琴的侍女,我不要你来伺候。”
无忧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摇头一笑:“大汗,弹琴本是风雅之事,虽然学琴辛苦,但这是附庸风雅之事,臣妾乐在其中。”
屠都淡淡地视上她的眼,果然不见她有半分勉强之色。
和她相处得越久,他就越是发现,她这个人并不像看起来那般柔弱。
无忧小心翼翼地把琴给收好了,跟着沏了一杯茶给他:“请大汗尝尝。”
这是碧螺春,她最喜欢喝的茶。
屠都看着拿青绿色的茶汤,闻了闻味道。
“这是臣妾最喜欢的茶。”
屠都低头抿了一口,只觉清清淡淡的,还不错。
“这是女人家喝的茶。”
无忧见他一口就喝完了,只把杯子重新满上。“大汗天天喝酒,对身子不好,还是饮茶的好。”
屠都闻言轻轻一笑:“我们喝酒就像是喝水一样。”
说话间,他已经让人给他换了酒来。
屠都大口地喝着酒,那样子真像是喝水一样。
他把自己的酒碗,递给无忧,无忧只是摇头:“臣妾不胜酒力。”
“突厥的女人没有不能喝酒的。”屠都又把碗往前送了送。
无忧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结果呛得直咳嗽。
这酒不是宫中的水酒,而是烈酒,又苦又辣,直冲喉咙。
无忧红着一张脸,起身去到水盆边上,低头把酒都吐了出去。
明珠看了只心疼:“大汗,我家主子从未沾过烈酒的。”
屠都默默放下酒碗,微微皱了眉头。
无忧咳了好一阵子,方才止住,她不想屠都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背过身去,漱口整理。
屠都脸色一变,站了起来。
无忧转过身来,见他表情不对,便道:“臣妾是不是太没用了?”
屠都缓缓摇头,定定地望着她:“不会喝酒就算了。”
无忧抿抿嘴唇道:“臣妾可以学……”
突厥的女人不都是骑马打猎,喝酒跳舞,样样精通。
屠都有片刻的失神,伸手一把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拍付着她的后背道:“不用学,你就是你,和她们不一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