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月光湖…
蜀境边域军帐处,宋眠正与一众将领围坐,共商作战方略。
此前,军中奸细已被肃清,京中亦传佳讯,言朝中局势稳定,众人皆以为可稍得安宁,岂料那贺兰山鸿见扰乱蜀国朝廷之计不成,遂不再伪装,逃回漠北后,竟迫不及待地怂恿漠北皇帝,悍然挑起战事。
宋家军本已重创敌军,胜券在握,未料敌军阵中忽地冒出十数名怪异之人,须臾之间,战局几近扭转,两国士卒皆伤亡惨重。
贺兰山鸿隐匿于蜀国多年,对蜀国国情甚是熟悉,此番更是口出狂言,扬言以三月为期,必破蜀国边界城门。
且说那贺兰山鸿所寻之人,皆具异能。
有身形壮硕如山岳者,力大无穷,有身轻似燕,近战之术甚是精妙者,有的精于毒蛊,毒雾弥漫之际,众士兵旋即倒地不起,更有擅长暗器者,令人猝不及防。
幸得宋眠当机立断,下令即刻收兵,事出突然,须先摸清这些人的底细,方能有的放矢,否则待漠北再度起兵进犯,蜀军恐将陷入被动之境。
宋清澜便是在上次战役中,与一怪异之人交锋时身负重伤。那人身材犹如巨人般魁梧,手持一把大钢刀,力气惊人,众多士兵皆伤于其手。
宋清澜见一名士兵即将殒命其刀下,匆忙飞身施救,不幸遭其重创,回营之后,卧床调养一月有余,方才得以勉强下床行走。
“报!漠北国使者前来求见。”一名士兵立于帐外,高声恭敬禀报。
宋清澜听闻,心中满是疑惑,如今两国正是剑拔弩张之际,漠北竟遣使者前来,定是居心叵测,恐有诈谋。
思忖之间,宋眠已然吩咐帐内众人退下,将桌案上的作战计划图妥善收好,这才沉声道:“将那使者唤入帐中。”
宋清澜抬眸看清来人,身形猛地一顿,眼中满是惊愕。
“是你?”宋眠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昔日蜀国堂堂状元郎,不曾想如今竟成了漠北国使者,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宋大将军别来无恙啊,”楚玉一袭绛红锦袍,面上笑意盈盈,一副温润和善之态,然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透着几分虚伪与狡黠,“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此乃世间常理罢了,大将军又何须如此惊讶呢?”
“今日,楚某特来给宋大将军送喜帖。”言罢,楚玉微微示意身后之人,那人赶忙恭敬地将手中那红色卷轴呈上。
楚玉将卷轴徐徐展开,递向宋清澜,含笑道:“楚某十日后便要与本朝太师之女大婚,特邀宋大将军携家眷一同前往,共襄盛举,也算喜庆一番,届时还望将军赏脸。”
宋清澜见那请帖之上,赫然印着“贺兰锦”三字,一腔怒火与焦急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抽出腰间软剑,剑身寒光一闪,径直抵在楚玉喉间,怒喝道:“时安在哪?”
楚玉身后的随从见状,急忙上前护主,却见楚玉不慌不忙,悠悠抬手制止,依旧面带笑意,“宋小将军莫不是要在这营帐之中,将我这使臣杀了吧?”
说罢,他又看向宋眠,接着言道:“我不过是念着阿锦自幼受宋将军照拂,她向来视你们为至亲之人,这才想着邀请诸位一同见证我与阿锦的喜事,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澜儿,放下!”宋眠朝宋清澜呵斥一声。
“话既已带到,楚某便先行告辞了,届时恭候诸位大驾。”楚玉屈起两根玉白手指轻弹颈间剑刃,偏头轻笑,似是挑衅道,“你若是伤了我,阿锦见了要心疼的。”言毕,便从容转身,施施然离去。
宋清澜自军营归返府邸,踏入府门,朝宋时依房间迈进的每一步,皆走得艰难至极。
她不知该如何向宋时依言说此事,宋时依此前才堪堪能勉强咽下些许粥水,若非她以时安归来见其如此憔悴,定会心疼不已为由相劝,怕是那粥水,时依亦不愿入口半分。
若让时依知晓时安即将与楚玉成婚,她又怎堪承受?
宋清澜在宋时依房门前,来回踱步,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孟怀月不知何时寻了过来,轻轻唤了一声:“阿澜,我陪你一道进去。”
与孟怀月四目相对之际,宋清澜方稍稍定下神来,抬手轻轻叩响房门。
江烬雪闻声,自屋内将门打开,宋时依单薄的身影,痴痴地靠坐在床边,手中始终紧握着那双鱼佩,整个人毫无生气,似被抽去了精魂的木偶,徒留一副躯壳。
“公子…”床榻上的人忽然动了,宋时依血色眼眸中瞬间涌现出一丝光芒,急切地从床上踉跄着下地,扑向宋清澜,双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声音颤抖,“可是阿安…阿安回来了?”
宋清澜看着那双猩红眼眸,眼尾的泪在苍白的脸上灼出惊心之色,她只觉喉间似哽着黄连,苦涩难言,一时竟如鲠在喉,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时依,时安她……”
宋时依忽地朝着房门口奔去,因身子本就太过虚弱,未及几步,便直直地扑倒在地,然她此刻什么都顾不得,咬着牙爬起身来,望向门口,唯余一片萧条冷寂之景,哪有半个人影。
她枯槁的指尖,突然痉挛般扣进掌心。
没有……没有回来……
时安,你究竟去了何处?
你不要我了吗?
阿安不要姐姐了吗?
“贺兰锦……阿安……”宋时依口中喃喃低念着,终是失了全身力气,瘫坐在房门口,宛如枯枝上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残叶。
江烬雪见状,本欲伸手扶住宋时依,却又缓缓收回,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满是疼惜与苦涩。自宋时依失去母亲那日起,她便再未曾见过她如此痛苦绝望之态。
宋清澜心中实在不忍,赶忙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宋时依扶至床边坐下,犹豫再三,终是从怀中取出那红色卷轴,递予宋时依。
宋时依眼神空洞,木然地从宋清澜手中接过卷轴,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强烈不安,她微微颤抖的指尖艰难地掰开了卷轴金扣。
猩红绸缎铺展开来,宋时依的目光落在“贺兰锦”三个字上,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状,“这字迹……是阿安……”话未说完,喉咙间涌起一股浓烈的腥甜,鲜血瞬间染红了雪白锦被。
她缓缓抬手,用衣袖轻轻擦拭,“贺兰…锦…”宋时依忽而低笑着,手指摩挲着喜帖上的字迹。
昔日,正是在这间房内,她一笔一划教时安握笔,狼毫划过手心的温热犹在,这字迹却似穿心毒药,令她痛不欲生。
染血的指尖滑过喜帖上“楚玉”二字,宋时依似再也承受不住这蚀骨之痛,身体猛地倾斜,栽倒在染红的锦被之上,散开的青丝凌乱地缠住红色卷轴。
那…月光湖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