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下学期,班上许多同学打算读研究生,忙着保研或者考研。
安燃没这个打算,平时比别人轻松许多,有时候还会帮忙分担那些需要考研的班委的工作。
五月中旬,林澈研究生毕业答辩,特意从京市飞来沪市和安燃还有周莞尔庆祝,言语中透露以后要在震旦大学读博士。
“哇,”安燃向他道喜,语气颇为敬佩,“恭喜恭喜!”她心想,能坚持下去读博的都是人才啊——当然也包括前世的自己。
周莞尔则问道:“我妈同意你来沪市读博吗?”
“为什么要她同意?”林澈觉得奇怪,反问道,“再说,姑妈为什么会不同意啊?”
周莞尔张着口,接下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胸中一口气无缘由地冒出,“反正当初我来沪市上学,她就不同意!”
林澈好笑道:“你是女孩子,又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她是你妈妈,肯定担心你呀。”
听到他一句句“你妈妈”,周莞尔眼睛开始往外迸火星,“我妈……”
安燃见气氛不对,赶紧岔开话题:“林澈,你现在是已经录取了吗?还是……”
“嗯,已经拟录取了。”
“真的呀?恭喜恭喜。”
林澈双眼含笑,“这是你第二次向我道喜了,谢谢。”
“是吗?”安燃端起酒杯,“那祝你顺利毕业,前程似锦。”
她用手肘戳了戳周莞尔,周莞尔顿了几秒,也举起酒杯,对林澈一笑,说道:“祝你心想事成。”
“谢谢,”林澈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和她们一碰,又悄声对周莞尔说谢谢。
周莞尔意味不明地一笑,摇了摇头,无声回他,口型像是“不用谢”。
林澈的毕业典礼在六月初,他先按计划回京市参加毕业典礼,然后再来震旦大学“报到”,也就是提前进组。
六月是考试月,也是毕业季,大四毕业生的档案要寄出去,大三学生的档案也要整理,需要各班的团支书去干活。
安燃班上的团支书要考研,请安燃帮忙。安燃时间比较充裕,也乐意替她走一趟。
她和其他班的团支书先是将大四学长学姐的档案核对好寄出去——这一项就花了一周时间;
然后再开始整理自己班的档案。
周六,她正在学院二楼楼梯口边上的档案室,准备把剩下的档案拿出来,搬到隔壁办公室整理。
这时,吴书记从楼梯口拐了进来,胖胖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连空气也变得稀薄。
“安燃,你去207催一下侯老师到一楼会议室开会。”说完没等安燃回答,便急匆匆转身下楼去。
安燃连个衣角都没看清,“好……”
她把刚打开的档案柜锁上,因为等下其他班的团支书还要过来,所以虚掩外面的大门。
“侯老师?”她敲门喊道,“侯老师?”
又没人应。
这一次安燃不敢再随便开门,想了想,掏出手机给侯老师打电话。
“嘟嘟嘟……”
电话马上被接通,“喂?老师?吴书记叫您……”
“哦,桌上的文件?好的,现在给您送下来。”
“钱老师?我不知道诶。”
侯老师已经在会议室,但有份文件落在办公室,需要她送一下。
安燃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她松了口气,走到侯老师办公桌,却发现桌上有两份文件。
是哪一份?——她准备打电话的动作一顿——算了,两份都先拿下去。
她快速将文件送到一楼会议室,侯老师只要了其中一份,并问:“钱老师不在办公室吗?”
“不在。”
他烦躁地看了眼手机,“打电话也不接。”
这话安燃不好接,“老师,那我先把这个放回去?”
今天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干活机器!
这一次不急,安燃慢悠悠地爬上二楼,207办公室依旧没人。
她将文件原位放回到侯老师办公桌上,转身瞬间,却瞥见钱老师桌上有一个怪模怪样的徽章——
有点熟悉,她拿起一看,发现上面刻着一只蛇还是龙咬着自己的尾巴……
这是什么意思?
“你来这里做什么?”
安静的办公室冷不丁出现一个冰冷的声音,安燃被吓了一跳,条件性地往声源方向一看,钱老师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不知道他站在那多久了。
“谁准你动我东西的?”
他表情烦躁,像一匹饿了很久的狼,因为许久不见猎物,按耐不住身体内的躁动。
安燃反射性地手一缩,徽章掉在地上,咚——
“对不起,”她连忙捡起,放回桌上,“对不起。”
谁知,这几个字刺激到他,他握紧拳,手上青筋暴起,朝安燃逼近,“对不起,对不起,你为什么老要说对不起!”
随后,发疯似的把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全部甩到地上。
安燃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平时她极力推崇、努力学习的沉着冷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刻完全抛之脑后。
恐惧让她作出最原始的反应,她连连后退,眼泪一下子涌入眼眶,“我不是故意的……”声音带着哭腔。
钱老师愣了愣,瞳孔失焦,眼神迷离,脸上隐隐露出难过之色;
他单手撑桌,如一尊过期的黑色石雕。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一滴斗大的眼泪终于失去禁锢,涌出眼眶,滑过安燃的脸颊,“啪嗒”一声在地上晕开。
钱老师又开始发狂,“不许哭!”
“你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到底想要什么?”
安燃在刚才那一瞬安静中找回点理智,她背着一只手,按记忆中的顺序打开手机,点开通讯录,随便拨出一个号码。
她一边操作,一边和他周旋,“钱老师,我是来给侯老师送文件的,动您的东西是我不对,请原谅我。”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进您办公室。”
“对了,侯老师还找您呢,估计有什么急事,您要不先去找他?他就在一楼会议室开会。”
钱老师充耳不闻,弯腰捡起那徽章盯了一会儿,收在手心,嘴角现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另一只手拾起一块长长的锋利碎片。
安燃一惊,一个可怕的念头跃然于脑海。
她脊背发凉,额前也开始冒冷汗,“老师,那我先不打扰你了?”说着尝试往外挪动脚步。
“生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钱老师仍旧淡淡地笑着,一把揽过她,把她的头按在胸口,语气罕见的温柔,空灵飘渺,像是从天堂飘下来。
“既然回来了,就永远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