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王杰紧追不舍地问。
上次和一树谈完话之后,他总感觉他藏着好多事,可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强迫,但心里难免有些担忧,这样想着,手指下意识地动作,打开搜索软件输入“林一”,点击搜索后映入眼帘的是个娱乐大明星,他耐着性子翻了几十页,毫无进展,正打算放弃时,突然刷到一个叫“林一树”的图片。
这是一则寻人启事。他点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这人长得也像林一了!他连忙放大再看,却又不像了。
林一很瘦,脸颊几乎凹陷,身上更是瘦骨嶙峋,轻轻一推就散架,整个人死气沉沉,,毫无活力可言,举手投足间充满莫大的哀伤,与照片上的人大相径庭。
他端详许久,而后一字一句分析寻人启事的内容,发现失踪的地点竟然是吴市!这两个字瞬间击中了他,冥冥之中,命运交迭,他愈发相信相信自己的直觉。
“昨天我路过河堤公园,见你在监狱门口站了许久,”他正襟危坐,声音也变得严肃,“你去那干啥?”
一树勉强笑了笑,声音很轻很轻:“只是好刚好路过那里。”
王杰挑了挑眉,“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作为老板,我得为其他员工负责;作为朋友,我很担心你,所以我必须知道。”
烈日将大地炙烤成白色,世界一片惨淡。一树的脸色更加惨白,眼泪盈满眼眶,无声滑落。
他低下头,仿佛灵魂出窍,“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再次开口:“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生病了,需要骨髓移植,我刚好配型成功。”
“他现在怎样?”
“应该痊愈了。”
王杰又问:“捐骨髓,和你‘失踪’有什么关系?你女朋友不同意吗?”
“不,”一树凄惨一笑,“她如果知道这件事,不会不同意的。”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的声音颤抖,“那天下午,他们把我弄晕,醒来后就在国外了……”
王杰听得一愣。他继续说道:“我在一个房间待了很久,有时候我一个人,有时候很多人,他们说外语,我听不懂。我出不去,也联系不了任何人。后来我知道了一切。”
王杰大概猜到了,但不敢相信:“你的亲生母亲找到你,绑架你,强迫你捐骨髓?”
一树勉强笑了笑,看起来却像哭一样,没说话,几乎是默认了。
王杰简直难以理解,浓密的眉毛紧皱,像条蠕动的毛毛虫。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一树的前半句,又问:“你说你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是因为你的眼睛吗?”如果真是这样,这也太自私、太恶心了!
一树的头低得更低,快要与地面齐平,与尘埃融为一体,全身的力气几乎散尽。“她被侮辱了,才生下的我。她不要我也很正常。”他甚至说不出那个罪恶的词。
他话音一落,整个房间瞬间安静,屋外的蝉鸣也停止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两人的脸上,愈显苍白,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王杰几度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正暗自后悔,一树自嘲道:“她说,她打了我很多次,都没打掉。我也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
他的眼泪慢慢流下,“我从没怪过她——他们,小时候我想,他们肯定是有原因才把我放在孤儿院门口的,可能是没钱,也可能是我是个瞎子,我一直告诉自己没关系,他们有他们的难处……”
“这不能怪你。”王杰长长地叹口气,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听完一树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故事,其中曲折简直匪夷所思,“所以,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送你回国参加你女朋友的婚礼,之后你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这个你出生的地方?”
一树沉默良久,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一问更是匪夷所思,这与往他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正欲道歉,听到他轻轻应了声“嗯”。
王杰感慨万千。这个人,那天突然出现在门口,尽管衣衫褴褛,但举止进退有度,他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那时以为他只是临时遇到点小困难,自己能帮就帮,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凄惨的身世。
一个强奸,一个绑架,两个法外之徒的基因怎么会创造出这样一个人呢?他的好奇心愈发旺盛,于是晚间吃饭时,他问父母对80、90年代的吴市有没有什么印象,王爸王妈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要有什么印象?”
“我好奇啊!”王杰把筷子当话筒怼到母亲脸上,“妈,请问你对八十年代末的吴市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什么?”
“和你爸结婚,生了你。”
王杰感动了一秒,老父亲补刀道:“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呢,这么大年纪了,整天没个正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夫妻俩开始忆往昔,从艰难的求学到工作、下岗、下海创业,侃侃而谈,过了一个多小时,提到江南皮革厂时突然惋惜地提一句:“你还记得不,当年隔壁皮鞋厂的技术员,要不是犯了那事,指定前途无量,可惜了。”
王杰精神一振,他有预感这是他想听的,忙问道:“他犯什么事了?”
“流氓罪。”王爸王妈觉得这是教育儿子的好时机,敲打道:“你们可是碰上好时候了,想当年那会儿严打,流氓罪可是要判死刑的!”
“什么流氓罪?他判了死刑吗?”
“他当时判了无期,后面改了死刑,最后又改了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