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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着急回去吗?”李鑫的安慰干巴巴的,“要不要换个医院再看看,万一是诊断错误呢?”

诊断错误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在老家就诊断过了,医生老早就告诉我了,我没打算来临市的,是小宁拽着我非要给我再检查一遍。”李罗金声音很慢,有一种历尽沧桑的悲凉,是厚重的,说出来的时候又轻飘飘的。

李鑫心里难受。他在未来从来没有见过李罗金,只看过他的遗像。遗像跟李罗金本人并没有那么的相似。

“您是叔叔的爸爸。”李鑫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说,“没人希望自己的爸爸离开。”

李罗金沉默了。

他不知道再说什么,似乎是想了很多,想起了很多,又似乎是一开口就会被人发现他此刻的声音哽咽,发现他几乎老泪纵横,发现他其实也不想离开。

李淼洗了手拿了奶酪棒在吃,她乖巧地递了一个给李鑫,在李鑫接过后,他又递了一根到李罗金的面前。

埋头沉默的李罗金看着她奶呼呼的,视线落在她软乎乎的小手上,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个字,只伸手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拍了拍她的后背。

李鑫心想,爷爷肯定是说不出话来了。他体会不到爷爷此刻的心情,但他能感觉到,爷爷身体传达出来的沉重。他并不是像他话里说的那样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爷爷你在临市玩过吗?”李鑫问。

李罗金摇摇头,他来临市的机会不多,第一次是李延宁和童妍结婚的时候,第二次是李垚出生的时候,这也才第三次。

李延宁倒是每年都会回去,也会带孩子回去,只是每次回去待的时间都只有几天。他来这里也只会待几天就回去,而且都是有事,所以也没有机会出去玩过。在这个城市,他们去的最多的也就是飞机场高铁站。

“爷爷想出去玩吗?”李鑫虽然对临市并不是很了解,但还是鼓起勇气自告奋勇的说,“我可以带爷爷出去玩。”

小李淼在边上立马举起手,奶声奶气的说,“徐隼哥哥,是去游乐园吗?我也要去。”

“你们去玩吧,我这一把老骨头就不去了,走不动了。”

李罗金的年纪其实并不算大,六十多岁而已。但肝癌让他浑身都疼,他根本走不了多久的路,而且疼痛发作的时候是真的很痛。

“去哪里玩?”苗春芳收了衣服过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她立马问道。

李鑫不喜欢他奶奶,他抿唇假假一笑,“淼淼想去游乐园。”

苗春芳看向李淼,她原本有兴趣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没好气的说,“一天天就知道玩,你哥哥都没人打了,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你还想着玩!小没良心的!”

李鑫眼睛都瞪大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苗春芳,虽然他知道苗春芳的嘴巴很讨厌,可饶是这样他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对小李淼。

她才五岁,她知道什么?李垚与高家那个胖小孩打架的事情她又不知道,他奶奶怎么就能将气直接撒在小李淼身上呢!

他看向李淼,刚刚还喜笑颜开的小李淼果不其然的已经瘪起了小嘴巴,拿在手里的奶酪棒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眼睛都红了。

“你冲淼淼发什么脾气,淼淼这么小她能知道什么?”

李罗金抱着李淼,沉着脸冲苗春芳道,“不是你非要跟那高家的胖老太吵架,能有后面这么多事吗?这事最该怪的人是你!因为你,垚垚在学校被人欺负,小宁和妍妍还要为你这事儿打官司!我就说不该来!”

苗春芳被吼的一句话也不说,抱着衣服去了房间。

“淼淼不哭啊。”李罗金没怎么哄过小孩,李垚和李淼都是童妍带大的,他和苗春芳除了在老家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照顾过,只能笨拙的说,“爷爷给你买吃的好不好?”

小李淼哗哗的就流下了眼泪。

她可能不太明白奶奶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看得懂脸色,看得懂眼神,也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责怪和不喜。所以她瘪嘴,她哭。

李鑫大受冲击。

他记事的时候他爸妈已经离婚了,李淼跟着妈妈,他和李垚是跟着爸爸和奶奶生活的。

他记忆里,奶奶好像从来没有提过李淼。

他看着此刻委屈巴巴的李淼,再看向苗春芳所在的房间,他心里升起了另一个念头——因为奶奶不喜欢李淼,所以妈妈跟爸爸离婚后,只带走了李淼。她知道,李淼跟着爸爸奶奶生活,一定会受委屈。

李鑫怪过童妍。

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他不断的听奶奶说他妈妈的不是,说她不配当妈。他怀疑过,因为他决定妈妈把李淼养的很好。

可同样是她的孩子,妈妈为什么只好好的养李淼而不养他和李垚呢?

此刻他的心里又多了一重答案。

妈妈没有不好,只是在那个必须的分岔路口,她认定奶奶不会苛待他和李垚,所以才毅然决然的带走了可能被苛待的李淼。

李鑫心绪复杂。

如果说他之前不喜欢奶奶,只是因为奶奶不喜欢他,那此刻,他对苗春芳的不喜欢,就达到了另一个层次。

“淼淼,过来。”

李鑫朝李淼招了招手,李淼抹着眼泪走到李鑫面前,立马就被李鑫抱到了腿上。

“淼淼不哭,淼淼最可爱了,我们都很喜欢淼淼。”李鑫从桌上抽了纸给她轻轻的擦脸,问她,“有没有想要的礼物?哥哥给你买。”

李淼更想哭了,她委屈的大哭,李鑫也没打断她,只轻轻的拍她的背,给她擦眼泪,一直等到她哭完,才再次问她,“小淼淼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要小马宝莉。”李淼一边抽噎着一边说。

她还眼泪汪汪的,圆圆的大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了一样,黑白分明,水润润的,只眼眶泛着红。

小小的李淼可真好哄啊。李鑫心想。

“好。”他说,“我给你买。”即便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小马宝莉。

李罗金看着这一幕,看着李鑫,更沉默了。

怕苗春芳又对李淼发脾气,李鑫一直陪着李淼玩,直到李延宁和童妍带着李垚回来。

李淼一见李垚,立马从李鑫身上滑下来,朝着李垚跑去,看着他的脸巴巴的问:“哥哥你受伤啦?你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她拉着李垚的裤子,踮着脚想给他的伤口吹吹。

看,明是兄友妹恭,亲亲爱爱的一家人,为什么到了后来会变成相互看不顺眼,一见面就可以吵起来,甚至是冷眼相待呢。

“叔叔阿姨,没事吧?”李鑫站起来问道。

李延宁和童妍都是一脸疲惫,李垚一言不发的站在边上,在李淼要给他吹吹的时候,他看了眼他爸妈后,才蹲下身子抱了抱小李淼。

“高家和学校都想私下和解。”李延宁有些烦躁,说,“学校的校长也给我们打电话了,希望我们能接受高家的和解条件。”

李延宁将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仔细的说了一遍,说到了高家的态度,火冒三丈。气高家,又气自家儿子不争气,连高晋德的儿子都打不过。

“那你们怎么打算的?和解吗?”李鑫好奇地问。

李延宁往沙发上一躺,仰着头闭着眼深呼吸了一番,才说,“先不着急答应,答应的越快,他们就觉得我们好拿捏。”

李鑫看向童妍,童妍什么话都没说,去洗手间洗了手后抱了抱李淼,对李垚说,“过来,妈妈给你擦药。”

李垚伤的不重,都是皮外伤,鉴定其实连轻微伤也算不上,只是看着有点吓人,他还摔了一跤,膝盖摔破了皮,医生说有些轻微的韧带拉伤。

“叔,你们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李鑫站起身。

他很识趣,只是有些不放心李淼。

“今天谢谢你,就留在这吃饭吧。”李延宁留他。

李鑫借口一会儿跟朋友约了摆摊婉拒了,但在李延宁将他送到门口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叔,我不是在挑拨离间,刚才你们没回来的时候,奶奶吼了淼淼一顿,还将垚垚受伤的事情怪到垚垚身上,把淼淼都吓哭了。”

他不知道在原来的轨迹里他爸不知道这些,不管知不知道,他都要让他爸知道。他肯定,他爸妈离婚的原因里,一定有一个是因为他奶奶对待李淼的态度。

他不想他爸妈离婚。

他希望他爸能够知道他妈妈和李淼受的委屈,能够给妈妈和李淼勇气以及底气。

“怪淼淼?这事儿跟淼淼有什么关系?”李延宁愣了下,他这才发现,从回到现在他都没看到他妈的人,他问李鑫,“我妈出去了?”

李鑫摇摇头,告状似的小声说,“奶奶把淼淼骂哭了,爷爷就说垚垚受伤是奶奶的错,是因为奶奶跟胖老太吵架才把胖老太气到医院去的,还说是因为奶奶才让你们这么辛苦天天跑打官司的事情,还说垚垚受伤就是那个胖老太的孙子在报复,让她不要因为垚垚受伤了就把气撒在淼淼身上,奶奶就气回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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