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不愿养它了?”
“没有的!”林钰否认得慌乱。
一心想着倘若他将小蓝接回去,自己便再难与他有交集了。
“我每天给小蓝吃很多肉,它在我那里很好,他……”本想说没伤过人,却想起林霁在身后,“也没伤过我院里的人。”
“哦。”许晋宣那双略显凌厉的眸子睨着她,将她的不安、局促尽收眼底。
却偏偏说一句:“忙过这几日,我就接它回去了。”
林钰便一下泄了劲。
她分明都说了,自己把小蓝照顾得很好。
可小蓝是他的蛇,他总要接回去的。
想到这里,眼底便忽然蓄了泪。
快到她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
“对了,”许晋宣忽然道,“既然今日你也在,不如帮我一个忙?”
林钰鼻尖轻轻抽了抽,问:“什么忙?”
“跟我来。”
林钰匆匆跟上他的脚步,这一回,彻底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人。
许晋宣引着她登上一层小阁楼,驾轻就熟,似乎早就摸清了沈涟官邸的布局。
“你看。”
指骨峥然的手一指,林钰也并不知晓他在指谁,但听他讲:“那是江淮布政使府上嫡长女,品貌端庄,出身不错。”
至此林钰尚未反应过来,只愣愣想着:江淮布政使。
那可是二品的地方官,比程家还风光呢。
“那个呢,是应天织造司总督的妹妹,出身不比前一个,胜在模样可人,性子也讨喜。”
“那个……”
“什么意思?”
林钰在他指尖游移时出声打断,“你把那些人指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那截定在半空的手收回来,男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些都是近来结识的姑娘。”
“你也知道我在山上住了十几年,朋友不多,也只能请你替我掌掌眼。”
“林钰,你看着她们,哪个好?”
方才压下去的一点泪,又迅速攀回了眼眶中。
湿热含不住,急转淌下面庞。
许晋宣就这样静静看着。
明知她痛苦、为难,却仍旧问她:“林钰,你怎么了?”
林钰猛地抱住他。
“别,不要……”
这还是许晋宣第一回触到她。
原来她的身体,有这么柔软。
阁楼二层的门外,他窥见林霁立在那儿,身躯僵直。
“不要什么?”
许晋宣不管门外,顾自低眉开口,如诱人堕落的溺音。
他在等。
强人所难没有意思,他要林钰主动后悔,推翻当初说过的话,求着自己娶她。
他已经很接近这个结果了,不过是随手指了几个女人给她看,她便伏在自己身前低泣,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
许晋宣不推开她,却也不肯伸手揽住她。
阁楼下的新娘被送往洞房,宾客相继落座,闹哄哄的人群便散开了。
林钰缠在人身上的手微微发颤。
脑海中叫嚣着一个念头,叫她想对眼前人说:不要看别人了,我想嫁给你。
另一个声音却不断提醒她:这是仇人,是亲手杀过你一回的血仇。
你真的想嫁给自己的仇人吗?
意识崩盘以前,林钰眼前闪过鸣渊的脸。
要是鸣渊在就好了。
那是她最后一个念头。
她又陷入了梦魇,依旧是新娘被接进门的场面,这回新娘成了她自己。
她惴惴不安地被红绸牵引着,坐进洞房里痴痴地等。
最终人等来了,伴着一把长刀,狰狞破开她的身躯,将朱红的嫁衣染成暗色。
好像只有梦里她才能清清楚楚地回答:我不想。
不想嫁给自己的仇人。
可这梦魇一层叠一层,她总是无知无觉地嫁了,又不出意外地死去。
一次一次,根本逃不出来。
……
林霁盯着榻上昏迷的少女,身边阮氏不知第几回叹气。
她已经听林霁讲过沈府的事,分明也没出什么大事,两人见了一面而已,林钰跟人说话说着说着便晕了过去,整整一日都还没醒。
梦里不是哭,就是念叨着“不要杀我”。
“你说说那什么五殿下,他究竟给钰儿下了什么蛊,叫她一阵害一阵地担惊受怕!”
林霁像是听到什么要紧的东西。
“……蛊?”
那个人,会下蛊。
林钰的反应一直很奇怪,见着人巴巴往跟前凑,人后却斩钉截铁地说不愿嫁他。
他以为林钰心性未明,只是摇摆不定。阮氏一句埋怨倒是提醒他:未必。
或许真是被他下蛊了。
林霁对此道并不熟悉,要找出一个深谙此道的人也是难上加难,可此刻心底的怀疑却到了极致。
林钰,她八成是被那人下蛊控制了。
就这愣神的片刻,他看见那条恢复体量的幽蓝小蛇爬上床帏,试图缠到少女的手腕上。
那种猜测引发的愤怒一瞬爆发,林霁再看不得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上前扒下蓝蛇的身躯,狠狠往地上摔。
阮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回过神定住睛,小蓝蛇慌乱逃窜,一溜烟没影了。
而林霁掌间虎口处,鲜血潺潺难以止息。
“你……哎呀,快去请大夫!”
“不用了,”林霁沉声阻止母亲的传唤,“从前也被它咬过,止住血就好,没什么大碍的。”
阮氏又怎么肯依,一个孩子已经躺在榻上一整日,自是不肯叫另一个孩子身处险境的,还是坚持传来了大夫。
林霁压根感受不到痛,他甚至觉得这点血像是释放。
难怪当日登门,那人用那样一种胜券在握的神态看向自己。
难怪林钰总是反反复复,好像从来摸不清她的心迹。
原来如此,当是如此。
那人竟卑劣到这种地步,用蛊毒控制林钰。
前几日刚来过的大夫为他止血包扎,训诫着为何如此不当心,三日两头被蛇咬,林霁才稍稍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的许晋宣处。
他眼角眉梢那几分得意都消失了,眼前只一遍遍闪回在沈府,林钰抱着脑袋,忽然就晕了过去。
“殿下,云娘到了。”是玄野在门外。
“进。”
许晋宣开门见山,说:“我分明炼出了情蛊,为何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