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五月天,风和日丽,正是出门郊游的好日子。
一行人马,护着几辆轻车,悄然离开了隆庆池的湖心岛。
他们先转到湖左杨帆置下的那片宅院处。杨帆的工钱给的足,请的人工也足够多,所以宅子起的很快,一座庄院正平地而地,屋舍连蔓、假山池水、庭台楼阁、俱都初见形状,从规模上看,必是一处不输王侯的大宅子。
杨家不缺钱,只要没有逾制的地方,自然是怎么豪华怎么来。
杨帆并没有打扰那些正在土木大作的工匠,车队停在一旁,婉儿早经杨帆指点,知道宅中哪处院子是给她预备的,所以车马停下卷起竹帘后,她的明眸只是一转,便找到了那处地方。
什么雅致美丽的庭院婉儿不曾见过,可是这处宅院对她的意义却非同凡响,那将是她的家。虽说她现在还不是自由身,一时半晌很难与爱郎长相厮守,可是看着那渐渐成形的优雅庭院,她的心中还是无限的欢喜。
车队很快就离开了工地,继续向南走去,帘笼放下,婉儿倚在柔软的靠垫上,抚着高高隆起的肚皮,幻想着她和杨帆坐在花丛修竹精舍小亭之间,可爱的孩子就在他们膝上撒娇、身边跑跳,一时竟有些痴了。
婉儿到长安已经一月有余,在此期间她只约见过几位长安皇宫的留守太监,过问了一些关于宫城修缮翻新的事情。实际上出面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树小苗,树小苗以出了风疹为由,会见宫监时头戴一顶“浅露”,除非与婉儿极熟的人哪能辩别真假。
如今皇城、宫城处处都在大兴土木,宫里面要修缮殿室、清理庭院、包括池塘里的淤泥也要清理出来。长安城里在平整街道、整顿市容,就连城外的护城河都召集了夫役进行整治,是以处处都是役夫匠人。
这几天没有下雨,难免尘土飞扬。是以直到车马出了长安城,他们才卷起帘笼。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樊川,这里曾是汉朝名将樊哙的食邑,因之得名。樊川与曲江、灞上都位于长安南郊,风光极为优美。
今日出游,乃是出自张昌宗的倡议。张昌宗在岛上住了个把月,便觉烦闷起来,虽说岛上景致优美。天天看着也就没了感觉,再加上该送礼的也都送过了,来访的客人不多,张昌宗便静极思动,邀杨帆一同出游。
婉儿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产,这些日子杨帆每天都去陪伴她,卿卿我我,极是恩爱。这时候他哪有心思陪张昌宗出游,张昌宗却是一再相邀,婉儿听说后。倒也起了游兴,便要与他同来。
虽说婉儿大腹便便。可她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以前在宫里是没办法,如今有机会徘徊山林,尽尝野趣,尤其还有杨帆陪伴,自然是很想去的。杨帆见她很有兴致,这才有了这趟樊川之行。
车行辘辘。后边忽有十余骑快马赶上来,一行人鲜衣怒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子弟。杨帆一行人本是轻车出城郊游散心。侍卫们都换了便装,而且在杨帆的要求下刻意低调,行色较之那群人还要弱上几分。
自后赶来的这群豪奴是陪着一位公子哥儿出行的,这位公子是京兆杜氏的杜文天。杜家是关陇豪门,自魏晋以来,一直声名显赫,名人辈出,因京兆杜氏和京兆韦氏的府邸都在城南樊川,故而在长安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之说。
如今关陇世家整个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关陇世家中数一数二的豪门,杜家在长安地方依旧是威权极重的人家。
杨帆一行人的车队因为有上官婉儿,不能行的太快,所以听到后边马蹄急骤声,杨帆的人便很自觉地往路旁让了让,想让那些人先过去,杜文天也确实有意越过前边这些人,可是赶到近处,随意一眼望去,他却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他只一眼,就注意到了簇拥着婉儿车驾的几个女子。策马陪伴左右的是高莹和兰益清,后边或骑马或骑驴的还有几位做青衣丫环打扮的宫娥,哪一个都眉清目秀、体态窈窕。
作为男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支队伍中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就算年纪大些的男人也莫不如此,何况这位杜公子本来就是年轻人,而且最是性喜渔色。
听到马蹄声响时,高莹和兰益清便轻轻勒缰,扭头望去,二人俱都一身劲装,体态婀娜,容颜俏美,把杜文天看的一呆。
他的目光在兰益清脸上一扫,只觉这少女娇俏可爱,宜喜宜嗔。再一看旁边的高莹,英姿飒爽中也是透着一股难言的俏丽,纵然是见惯了美女的他,也不由暗赞一声。
他一看这两位美女的衣着和所处的位置,就知道是车中女子的随从,随从女婢已是如此俏美,那车中主人又该如何?若是主人丑陋,绝不会选一群容颜俏美的婢子侍候在身边,由婢知主人,杜文天好奇之心大起。
他快马加鞭,追上来往车中一看,见帘笼竟然挑着,不觉大喜。大户人家女眷出门,一定会戴帷幔遮住容颜,但身在车中就不必这么讲究,此时轿帘儿卷着,婉儿也正好奇地向外张望,杜文天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模样。
这一看,杜文天便是心神一震,车中丽人看起来约有二十许人,肌肤胜雪,杏眼蛾眉,红唇微翕,贝齿晶莹,娇艳欲滴的模样恰似一枚成熟的蜜桃儿,有一种惊人的魅力,杜文天阅人多矣,却少有这种惊艳的感觉。
婉儿虽身怀六甲,却只是肚腹显大,容颜五官比起以前只是稍显丰满,并没有太大变化,也正因此她才能瞒了武则天那么久。这时她坐在车中,杜文天看不见她的身材,小小窗口堪堪窥见她的容颜。。
原本容色清丽的婉儿自从有了身孕,神情气质便娇媚了许多,尤其是眉间为了掩饰伤疤,点了一朵梅花妆后,更有一种惊人的魅力。杜文天一瞧她的年纪风韵。便估摸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
这杜文天仰仗他的家世和不俗的外表,也不知坏过多少良家女子的名节,如今见这车中女子罗敷有夫,兴致依旧不减,这等尤物,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哪肯轻易放过,马上就放慢马速。辍在了杨帆等人的后面。
前边眼看到了兴教寺,已经可以看见壮观的寺庙建筑群。玄奘法师圆寂后初葬于白鹿原(灞上),后于高宗年间改葬于此,并为此修建了灵塔和寺院,从而一举奠定了兴教寺在长安佛教界的地位。
婉儿本就信佛,如今有了身孕,更想去佛前为孩子祈福,一见到了兴教寺,婉儿便动了礼佛的心思,于是探出头来。对伴随身畔的兰益清吩咐了一声。兰益清驱马向前,把婉儿的意思禀报了杨帆和张昌宗。
张昌宗自无不允。杨帆更无异议,他就是为了陪自己的女人散心嘛,于是一声吩咐下去,队伍便放慢了速度。杜文天一路跟着,见这一行人要去兴教寺,忙也在兴教寺前下了马,假意要去寺中礼佛。悄悄唤过一个心腹吩咐了几句。
那心腹平素没少帮着杜文天干那偷香窃玉的事情,马上牵着马到树下,一边系着缰绳。一边对杨帆的一个侍卫信口搭讪:“贵主人也是往兴教寺上香的?不知贵主人怎么称呼啊?”
那侍卫答道:“我家主人姓杨。”
杜文天派来的那个豪奴暗自一惊,心道:“莫非是弘农杨氏的人?这一回公子怕是打不了人家女眷的主意了。”
弘农杨氏比杜氏的传承还要悠久,从西汉丞相杨敞形开始,再到他的玄孙杨震官至太尉,号称“关西孔子”,杨震的儿子杨秉、孙子杨赐、重孙孙彪,“四世三公”,杨氏便名震关中了。
杨震之子杨奉的后代也是世居高官。从“西晋三杨”到北魏杨播兄弟,无不声威显赫。隋朝皇室,越国公杨素以及他的儿子玄感,一直到后来满门忠烈的杨家将。这种老牌世家的底蕴极其雄厚。
杜文天虽性好渔色,可对方若是弘农杨氏的人,他也得收敛色心。此人在他能降得住的人面前恣意妄为、肆无忌惮,但是对背景强大的人却从不招惹,因此他在外面虽声名狼藉,可是杜家长辈却一无所知。
那豪奴心里急急转着念头,脸上却露出欣喜的笑容,道:“你家主人莫非是弘农杨氏子弟?哈哈,那可不是外人了,我家与弘农杨氏是世交,不知贵主人是弘农杨氏哪一房哪一支的子弟?”
杨帆那个侍卫拴好马匹,淡淡答道:“我家主人与弘农杨氏并无任何干系。”说完便转身离去,并不想跟他多作搭讪。
婉儿下了车,由树小苗搀扶着向兴教寺内走去,杜文天也扮成去庙里上香的模样追上来,一见那叫他惊艳难忘的美人儿竟已身怀六甲,不由大失所望。可一转眼,他又看见了搀着婉儿的树小苗,树小苗是混血儿,容颜殊丽,别具风姿,杜文天一见不禁又起了垂涎之心。
这时那家奴已经赶回他的面前,杜文天低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家奴答道:“说是姓杨的。”
杜文天眉头一皱,道:“弘农杨氏?”
家奴笑道:“不是,小的已经问清楚了,他们和弘农杨氏全无关系。”
杜文天仔细想了想,这一行人有主有仆,还有怀孕的女眷,定然是长安人氏,可他印象里除了弘农杨氏,长安城里似乎没有什么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是姓杨的,色心登时又高涨起来。
他的一双色眼瞄着树小苗款款的风姿,再看看高莹和兰益清矫健婀娜的身段儿,心道:“先把这几个小美人儿弄到手尝尝鲜,至于那美妇人……便放到来日再勾搭也不迟!”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吩咐道:“跟上去!”
当着张昌宗的面,杨帆不好与婉儿太过亲近,便与张昌宗并肩走在前面,婉儿自有人贴身照顾,也不用时时回头看顾,他可不知这一番郊游,居然会被一个不开眼的好色之徒盯上,由此竟惹来一场偌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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