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夭醒时,发现姑娘屋里竟亮着灯,还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忧心姑娘酒还没解,在自言自语,急忙披了件外袍就跑了过去。
推开门的瞬间,三个人都愣住了。
叶灼在呼呼自己被烫红的指尖,“我就说你这个火候不够!我不吃溏心蛋!”
李相夷则在剥蛋壳,剥完掰开蛋白,露出里头已经成型,但仍然是嫩橘色的蛋黄:“呐,这个不是溏心的,跟你换吧。”
然后门被猛地一下撞开,两人一扭头——看见小姑娘披头散发、穿着木屐、罩了件不合身的斗篷,推门而入后愣在当场:“姑娘你——李、李门主??”
李相夷上下打量她,好笑道:“这么着急干嘛?百川院不说固若金汤,也不至于让人害了你家姑娘。”
叶灼正伸手去接李相夷递来的鸡蛋,被绿夭撞见后竟有些莫名心虚——于是保持着停在半空的姿势整理了一下表情,跟着笑道:“下次别这么慌里慌张的,让李门主见笑。”
若是换做霓裳,立即就会明白姑娘话里潜藏的意思,可绿夭是个缺根弦的,直愣愣问:“李门主怎么大半夜在我们姑娘房里……”
此话一出,叶灼脸蹭得烧了起来。
李相夷差点被蛋黄呛死。
李莲花确信自己十年没有笑得这么大声了——看来十年后的绿夭真的有很大长进,而且对他手下留情了。
叶灼运了内力才把脸上的血色压了下去,故作镇定道:“李门主回来晚了,想去公厨找吃的没找到,我顺口说了句院里有厨房,所以……”
掐头去尾的,也不算说谎。
“啊?”绿夭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姑娘你就让李门主吃这个??”
桌上除了两个蛋,还有一碗半稠不稀、颜色诡异、里头满是小气泡的不明粉色汤水。
叶灼嘴角抽了抽,“不然呢,你还指望我给他做满汉全席吗?”
绿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姑娘你能把这鸡蛋煮熟而没有烧掉厨房,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你该喊我给李门主做的啊!”
李莲花忍不住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揭你们姑娘老底毫不留情。
“我确实没本事煮蛋,这蛋也是李门主煮的!”叶灼干脆破罐子破摔,怒视绿夭:“你这个没良心的,我那不是看你睡得香吗?”
绿夭还委屈上了,撅着嘴小声道:“别说是睡着了,就是重病要死了,我也得起来做这顿饭呐……”
李相夷连忙道:“大可不必,我又不是什么暴君。”
绿夭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李门主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姑娘这种待客之道……”
李相夷觉得她简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于是一挑眉看向叶灼:看看,连你的丫鬟都觉得你过分。
不过叶灼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挺有意思。
绿夭天真没心眼,霓裳冷静有胆识,但两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跟谁说话都本着平等的态度,就算嘴上说着“哪怕重病要死也得爬起来给李门主做饭”,也听不出那种市井油滑的恭维讨好。
霓裳更是第一面就指责他——“李门主的公道也不能只针对弱者啊!”
相比之下,阿娩身边的桃儿就有些对上恭敬、对下颐指气使。
阿柔好些,只是拘谨,为人倒很谦和。
叶灼瞪李相夷一眼,再瞪绿夭一眼,阴阳怪气道:“绿夭你要搞清楚,整个百川院都是李大门主的地盘,我们才是寄人篱下呢——你该问问他的待客之道。”
绿夭被绕进去了,眨巴眨巴眼睛。
李相夷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强词夺理,摇头笑道:“叶灼,你做刑探真是屈才了。”
该去做阵前负责叫骂的兵卒,保准把对方主将气得七窍生烟。
李莲花一听就知道李相夷故意没说完,是把后半句刻薄之词藏在了心里——旁人会被这种没说完的反讽勾住,又想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又不甘愿自取其辱,表情阴晴变幻、欲言又止,很是解气。
只是……对小叶姑娘这样,怕是要挨一顿好怼。
“那是自然。”叶灼毫不客气怼回去,“李大门主一贯喜欢让骡子报晓、公鸡拉磨、猫来看门、狗拿耗子——在你手下做事,真是吃力不讨好。”
李相夷有点生气,“叶灼,你又在阴阳什么?”
叶灼翻了个白眼。
她也故意话说一半,吊着李相夷。
绿夭见李门主带气,比两个当事人还着急,几乎要蹦起来:“姑娘你怎么回事呀!你刚还说我们是寄人篱下,对李门主这么不客气,还想不想好啦!”
李相夷就绷不住气了。
这丫鬟训姑娘的,他真是头一遭见。
“你这丫鬟,倒是有趣。”
叶灼长长地叹了口气:“要不让她跟着你,看看过半个月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绿夭这回听明白叶灼在损她,撇了撇嘴,转过身道:“我去给李门主下碗面再炒两个菜吧。”
姑娘和李门主之间应当没有真生气,她还是赶紧去做点好吃的。
叶灼这才把李相夷递给她的半个蛋塞进嘴里,“你别指望绿夭会做什么好吃的,她在袖月楼也不是厨子。”
谁料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绿夭的大呼小叫——
“姑娘!咱们厨房进贼啦!”
“被翻得乱七八糟,灶台上脏得一塌糊涂!还有脚印!炭也全湿了!”
叶灼脸顿时黑得像锅底。
(李莲花此刻担忧:如果李相夷和小叶姑娘成婚之后,绿夭这丫头要是随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