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我怎么回答呢?”她反问道,听不出些微紧张的声息。
“你要说,那么隐私的东西,他从来不要我洗,都是自己一换下来就搓干净的!”这本是他自己的想法,可是,每次洗完澡后,都像是做完了一件辛苦的劳动,忘记了搓洗的事情,只想坐下来安静地看一会儿书。
“你要我说谎?”她的语气中并没有夹着恼怒。
“没,没呢,这,这只是我的——我的猜测。我想,你可能想好了怎么对付她的,你知道,她喜欢去裘老师那里。”他担心着肥婆会在老裘那里带上一嘴。
“我没你想得那么周到呢,当时,我记得,气氛很好,我也没有多想,就把事实告诉她了,她也没有惊讶呀,这就是事实呀,为什么要分开来呢,这不是故意要让人觉得你的短裤不一般吗?不明就里的人,还会以为这短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对吧,老师?”
他陡然间觉得她说的话竟头头是道,无法反驳,逻辑和条理,都成熟了不少,难道是受肥婆的影响?他只得点头同意:“对,也有道理,这正大光明的事情,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呢,那个,叫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嘛!”他显然感觉到了自己的附和,不知是她的认知水平提高了,还是自己的认识水平下降了。
“嗯,所以,当她问到我那个问题的时候,我就实事求是地告诉了她!”她抬出头来,嘻嘻一笑,对他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像眉毛的蜻蜓点了一下瞳孔的秋水。
“这就是传说中的秋波吗?”他心中一动,突然间想到“暗送秋波”这个词,这不是暗送了,应该算是明送吧,他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涟漪:禾花都没有这样表示过呢!她却这么地突然,自然。不过,她是答了一个什么问题呢,会让她表现得如此神秘,高高在上的压制他?肯定不是好问题!唉,实事求是,自己竟上了她的当了。
他用颤抖的手扶着她的肩膀,眼睛凝视着她的眼睛,凝重地叮嘱道:
“力莉,你可千万不能给我闯祸呀!”
“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我自己心里清楚,你偷偷瞄我的胸的事,我打死都不会说的!嘻嘻!”她竟然笑得坦然、欣然。
他憋红了脸,抢白道:
“没有的事,这玩笑,不能乱开的!这不是幽默!”
“怎么,你不承认?”
“真没有呢,我怎么承认?”
“好吧,算我错了,反正,又没有第三人作证,吃亏的,永远是我!”她嘟起了嘴巴。
“不能这样说呀,力莉,我何时——何时会有非分之想呢?君子慎独,何况,我们是两个人呢。”他有点急了,这道德的尊严,怎能轻易崩塌?
“是我误会了你,好吧?是我刚才说错了,说急了,说出了小说中的对话,我怎么会吃亏呢,老师,你是一直关心我,爱护我,体贴我的,怎么会欺负我呢?讲真,我是一点害怕都没有的,讲真,说句心里话,你不欺负我,我还觉得你欺负了我呢,你欺负了我,我才会感觉你是真的关心我呢。”说着,头颅又缓缓地埋入了他的肩膀、下巴和脖颈之间,呼出的气息,有一股烧灼的味道。
他一下子懵了,这是什么话?欺负又不欺负,吃亏又不吃亏,这纯粹是形而上的思辨呀,没有形象的着落,简直让他无法思考,无从应答。
“老师,其实,她问了一个很让人害羞的问题,我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呢,你听我说,看我有没有说错。她问我,我有没有发现你的短裤上有地图,我当时就蒙了,短裤这么小,怎么画得下地图呀,我当然说没有了。她说,不是地理书上的地图,是一个比喻,就是说,上面有没有白色的痕迹,涂涂画画的,就像地图上的边界线一样的,一条一条的,没有任何规律的,搓洗两下,会产生泡泡的那种。我也没有发现呀,当然也说没有啊。讲真的,除了有一点点让人莫名其妙地着迷的味道,你的短裤,还是挺干净的呢。她还不死心,又说,没有反而不正常了,根据生理卫生书上的说法,没有结婚的男人,过一段时间就会那个——在短裤上画一个地图呢,老师二十多岁了,又没女朋友,肯定不正常。我当时就面红耳赤,不想理她了,知道她一定说的是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拔腿就走,她又拉住我不放,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下来了,抽出脑袋,看见他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半晌,他才想到说:
“一派胡言,这肥婆是着了魔了吧,尽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你应该撒腿就跑,远离这种低级趣味的女人。这些话,不仅你听不懂,我也听不懂,所以,这就是胡说,不知道她要引出你什么秘密的话来。”他来了一个深呼吸,心想,这个写字像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女生,怎么什么都知道呀,这是什么三教九流?大地方的同学,真的是见多识广吗?
“你,——是真的不懂吗?”她扬起手掌,轻轻地放在他的胸膛上,似乎要触摸到他的心跳,他的思想。
“我……我真不懂!”他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肥婆都比你懂?”她抚摸的手微微在发抖。
“那些蛤蟆孔窍的东西,我不需要懂!”他扬起头,倔强地答道。
“可是,她说是生理卫生书上说的呢。”她抚摸的手忽然静止。
他的呼吸也随之静止。
十多秒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长声叹道:
“如果是书上说的,那就是对的了。但是,也许,真是我不懂呢,我懂得的东西,是文学居多,科学极少,至于社会上的东西,讲真,我是真不如裘老师呢。”他放下了姿态,一种深深的自卑,忽然浮上水面来:也许,她们才是对的呢,她活得比我好,比我滋润,这,这不就算是一种实践的证明?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