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凡猛的后退一步,几乎站到了门边,恶狠狠的仿佛龇牙咧嘴的恶狗。
“既是你们家做主的没在,你们两个黄毛小子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他话音未落,就听顾四河压着他的声音道:“舅舅慢走,一路慢走!”
这语调听着当真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咬牙切齿的林不凡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拿,只能甩手而去。
顾三木把舅舅送到门口,直看他身影完全消失,才缓缓舒了口气。
不知道舅舅明天还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娘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走到半路上的林不凡这才恍然大悟,想到了究竟在哪儿听过顾四河那样的怪腔怪调。
那就是白事上引路道人的话!
这臭小子竟然敢咒自己死!
气到上头的林不凡险些回身去教训他,转眼想到姐姐没在他占不到什么便宜,不如等到明天再算总账!
…
此刻镇上。
旭日初升,熟悉的干燥溽热将安平镇紧紧包裹,呼吸间鼻腔与嗓子里都是干辣。
林倾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感觉刚才喝的汤已经化成汗水尽数蒸发干净。
站在小吃街路口,顾二苗打着嗝询问道:“娘,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啊?”
林倾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道:“你们俩刚才有没有听到他们说,城隍庙在施粥的事?”
顾二苗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大眼睛说:“我记得,他们说是贾府在施粥!”
林倾点点头:“没错!只是今天怕是来不及了,不如我们就在镇上留一晚,明天一早去看看。”
顾大毛却有些忧心。
“方才听人说城隍庙后半夜就挤满了人,可咱们来镇上的车最早也与今天时间无二,恐怕是来不及。
“如此咱们今天就只能留宿在镇上,那家里晚上只剩下三木他们,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林倾笑道:“放心,一会儿咱们把他们都接过来!”
听到一家能在镇上团圆,顾二苗内心很是愉悦。
一行三人边说边聊,慢悠悠的朝着面摊走去,顾二苗看着娘的脸色,清清嗓子道:“娘,我有件事想要跟您商量。”
林倾示意他但说无妨。
听到顾二苗决定了要去钱氏蜜饯铺做学徒时,林倾大为赞赏,但还是引导道:“你不想再去面摊上看看了吗?”
顾二苗摇摇头,道:“今日在蜜饯铺遇到唐府管家,他看起来与钱掌柜很是相熟。可面摊老板那,一个无赖老头都纠缠的他没有办法……
“所以依我来看,留在钱掌柜这能认识更多的达官贵人,能得到更及时的消息。”
林倾的眼神里闪过狭促光芒。
“你还很年轻,有自己的想法尽管放手去试就行。况且……”
林倾顿了顿,神情很是认真。
“我觉得钱掌柜给你开出的工钱会比于掌柜多。”
顾大毛和顾二苗都呆愣当场。
他们没想到娘的支持竟是基于这样的理由,一时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顾二苗笑过之后,又长叹口气。
“只是这样我就得留在镇上,没办法经常回家,家里有什么麻烦我也无法帮上忙。”
顾大毛唇角笑意敛去,立刻接过话茬。
“家里还有我和两个弟弟还有元新,难不成我们都是死的吗。你尽管放心去吧。”
“……”
顾二苗更加无语。
他原来怎么没发现,大哥说话如此噎人。
让我放心去吧,仿佛说得我要踏上黄泉路似的……
母子三人边走边聊,走到面摊时却发现顾长青早已等在那里,手里捧着本书正在仔细阅读,颇有些“身处闹市而心静”的超然心境。
待走近后才看清,顾长青所看的正是林倾对模拟策论的批阅。
顾长青感觉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抬起头发现是他们,露出笑容来:“伯母来的当真是早。”
林倾拉开凳子坐在顾长青旁边,道:“你今日没有课业吗,怎的来的如此之早?”
顾长青似是有些羞赧,片刻后还是托盘而出。
“唉,此事说来虽有些羞臊,可在伯母面前我也实在没什么可隐瞒的。贾府这次的诗会不仅我们,冀州其他有名的书院也会参加,甚至还有那位神秘的唐府老爷。”
林倾听到这次诗会竟会如此大规模,眸中神色微微一动。
“故而这两日师长们都忙着去……去商议诗会所拟题目,山中无老虎,猴子自然称霸王,我们也就得了自由。”
顾大毛听到松阳书院的师长竟会做如此下作举动,心下失望默然无语。
甚至开始考虑,若是以后真得了机会能进书院读书,他还会坚定的选择松阳书院吗?
顾二苗到底快人快语,没忍住道:“这不就是作弊吗?”
顾长青苦笑着点头。
“我虽能理解师长们不想输给其他书院的初心,但我极不支持。”
“那既然如此,长青哥您为何不……”
林倾急忙制止还要说话的顾二苗,道:“今日于掌柜的生意当真红火,我们既不吃饭,还是不要耽误他。有什么事咱们去家里谈,二苗你先去开门。”
顾二苗玲珑心思,自然懂了娘的深意。
暗道这些读书人真是麻烦,脑袋一根筋不懂转圜,有什么事儿还不敢直说,只顾着自己不值钱的几两面子。
于是他起身颇有些无奈的道:“好,那娘你们可快些来!”
几人前后脚进了宅门,顾长青左右打量着这处小院,心中不免有些唏嘘,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能感觉得到,这里的处处布置都饱含着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
不知父亲到底是花了多少银子,才能买下这样方正宽敞的院落,还将其布置得如此精心。
他为自己的考量确实令人动容,可再疼爱儿女,都不该用伯父的抚恤金、伯母的卖身钱来当奠基。
幸而父亲本性不坏,懂得迷途知返,退了婚,还把这些不义之财都还给了伯母一家。
此刻的顾长青还不知道,顾大槐非但一件事都没做到,还准备了更缺德的计划。
坐定在书房后,顾长青解下肩膀上的褡裢,掏出内里的账本和鼓鼓囊囊的一包银子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