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第一天,许欢知道了学校的考勤时间,他就觉得这个学校,真是太空闲了。
因为学校百分之六七十的学生,都是渝城市区的,走读生为主,渝城又大,所以,学校下午三点半就放学了。一直到七点半,住读生上晚自习,上到九点半,然后回宿舍。
所谓晚自习,上了几天后,大家都明白了,跟学习基本无关。学校的主要目的,就是把住在学校的学生圈起来,免得出事情。
整晚,就两个老师来巡视一下,对一下名单。然后就没事了。大家只要在教室不闹腾得太厉害,没有人来管你。
所以,这个晚自习,基本上就是大家扎堆聊天,或者自己看看小说什么的。更有甚者,会坐到靠窗户的位置,扎堆抽烟。
听到巡查的老师来了,不慌不忙地在窗台上,把烟头按灭就行了。等老师探头看一下,又转到别处去了,又点上剩下的半截,继续抽。
师生之间,似乎早就达成了一种默契,你不让我面上太难看,我就不让你太为难。
许欢心想,这个特么狗屁学校,能学到什么东西才见鬼了。不过,他也不在乎,觉得自由些也好。反正这么些年,他学的那点知识,多半都是自己看书了解的,跟学校教育,关系真的不是太大。
在全民提倡学生减负的今天,许欢回想起当年读技校的经历,他就觉得,一个学校,学生学习压力太大,固然不是好事。但他认为,一个学校,要是完全没有学习压力,那才是更可怕的一件事。
人闲生是非,百忙解千愁。
许欢现在有些担心的是,自己本想安安分分地混完一年半,然后就可以进入社会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但看现在学校这个状况,他有点没把握,自己能安分得了多久。
回到宿舍,邹梦涛看见许欢在下午空闲时,已经给他绷好了塑料布。他左右检查了一下,没挑出什么毛病,就道:“这样还差不多,不会影响我的睡眠了,我可是需要好好休息的人。”
许欢笑笑,没说什么,他觉得自己首先要学会的,是低调。在这个新的环境里,除了极少几个临江来的,别人都不了解他的过去,正好可以低调些。
旁边床的刘尧却有些看不惯了,嗤鼻道:“你需要好好休息,干嘛?准备参加高考啊?告诉你,到这个学校,就别特么做梦了。”
邹梦涛冷笑:“高考,有什么意思?读大学,有什么意思?我是有更远大理想的人。”
他这般一说,大家来了兴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个话题聊天,对大家来说是件幸福的事。
与许欢邻床的孙辉,跟刘尧是一个厂来的,也跟着问道:“那谈谈你的理想,让我们学习学习。”
邹梦涛完全没听出别人话里的揶揄,反而得意地扬了扬手中那本《汪国真诗选》:“我要做一个伟大的诗人,像汪国真这样的。”
于是,大家开始起哄,说你有没有作品啊,给我们朗诵朗诵,让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也受受文学的熏陶,提高下品位。
许欢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邹梦涛还当真了,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一本正经地说:“好吧,那我给大家念一首,这是我前几天创作的,表达爱情的。”
刘尧就带头鼓掌:“好好好,大家一起呱唧呱唧,爱情好,咱们现在就缺这个。”
邹梦涛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朗诵起来:
《爱情的酒》
好不容易斟满
爱情这杯酒
让它可以滋润我的心灵
但是心爱的姑娘啊
你为何
不小心将它打翻
叫我怎能
将剩下的一半
掺上水
把它再端给别人
念完后,他就满怀期待地看着大家。
许欢从小文科就不错,尤其写作还挺好,他觉得这个诗吧,虽然很幼稚,有些无病呻吟,但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心想到这儿来读书的人,有这水平已经可以了。
他正准备敷衍着夸两句,还没开口呢,宿舍突然就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孙辉眼泪都笑出来了:“邹梦涛,你特么太逗了,哈哈,这诗不应该这么写,要是我写的话就是,‘小妞,你敢打翻老子的酒,看我不把你干翻’哈哈。”
刘尧也笑得滚倒在床上,指着孙辉:“尼玛的,你啥人啊?人家明明吟得一首好诗,被你这一说,变成淫得一只手好湿了,哈哈,你特么的就是个烂人。”
宿舍里,又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声。
邹梦涛的脸,先是涨红了,后来就变得发青,他恨恨地把笔记本往床上一摔,怒道:“我日你大爷,一群文盲。”
话音刚落,刘尧弹身而起,“啪”的一声就扇了他一耳光:“你特么的骂谁呢?”
邹梦涛没想到,刘尧说都没说就动手,一下子就傻在那儿了。
刘尧得势不饶人,继续指着他鼻子喝问:“我特么问你骂谁呢?”
孙辉就在旁边火上浇油地说:“反正,不是骂你就是骂我。”
邹梦涛完全被刘尧的气势逼着了,只能讷讷道:“我也没有骂谁啊,我就是带了个话把子……”
许欢见刘尧还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就看不下去了,一手抓住床杆,以一个单手引体的动作,稳稳地吊了下来,挡在了邹梦涛面前:“刘尧,算了,大家一个屋里还要一起待一年半呢,别弄过分了。”
刘尧打量了许欢一眼:“我可是在为你打抱不平。”
许欢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但是,算了。”
“昨天晚上老子就想弄他了,自己特么床没收拾好,在那儿叨逼叨、叨逼叨,搞得大家都睡不好。也就是你好脾气,今天还帮他绷塑料布,换我,给他搞个锤子。自己特么不会去弄啊。”刘尧一腔怒气,气似乎还没下去。
“一点儿小事,没必要。”许欢对刘尧的意思心知肚明。一方面他的确有些看不惯邹梦涛,另一方面,无非是借这个由头,在宿舍里立个威。
许欢暗忖,居然有人说我脾气好,看来自己是变了。换作一年多以前的自己,哪轮到刘尧来为自己打抱不平,昨天晚上他就得跳下来干架了。但现在,他只觉得为这种事斗气,挺幼稚的,实在没啥意思。
这时,孙辉也过来劝道:“算了算了,尧哥,别闹大了,刚开学就打架,被老师知道了总归是不好。”
小个子郑伟这时就上来打岔:“诶,许欢,你这单手下床的动作,挺牛啊,你是不是学过体操啊。”
许欢心想,呵,没看出来,这个郑伟倒是挺有观察力的。
他刚才,其实是故意这样下床来的,多少有些亮肌肉、秀实力的意思。他现在,不愿意上来就与人起冲突,更偏向于这种,先有意无意地展示下实力,有点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思。
许欢笑了笑:“学什么体操,我爸是体育老师,不练也得练,从小被他虐大的。”
他这么一说,无疑开启了一个新话题。于是,大家伙儿纷纷热烈讨论起来,自己从小跟父母斗智斗勇的故事上去了,一场宿舍小风波,也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