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出现在他自己的身上。”
君莫如为百里言卿诊断的时间极短，说话的语气却很肯定。
梅花了解君莫如的脾性，她向来为人严谨，行事皆有依据，如果不是十成的把握，她是不会断言的。
只是，将此刻的场景与昨日她留下的那句话相互映照，梅花很难不去多想。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预测到这样的局面了？”
君莫如不置可否。
“初次见面时，为了试探他的身份，我就已经通过灵识外放的方法，将他的身体粗略地探查了几遍。当时的确发觉了些许的异样。”
与多数人所具备的精神感知力量相比，医者灵识外放时，其覆盖范畴更为宽泛，感知深度更胜一筹，且因无攻击性，故而不易被他人察觉。
如此，便能在悄无声息间探悉对方的身体状况。
当然，至于能否轻易得知对方的身体情形与外伤状况，这还取决于医者自身的能力水准以及被探寻者的修为境界的高低。
若是君莫如施展灵知来探查梅花的身体，梅花肯定会有所感知。
但若是针对百里言卿，他没有丝毫察觉也很正常。
梅花顿时哑口无言。
应该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没错。这般雷厉风行、心思缜密的行事风格，才是她君莫如一贯的作风。
君莫如见梅花没有反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是料到她心中所想，抬眼看她。
“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你家中，我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吧。”
“应该的。应该的。”梅花没想到君莫如还会向她解释，连连顺应地点头。
“确实有些突然。”
其实一点也不突然。
现在的君子殿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别人了，她压根没有考虑过带人回来还要通知谁。
“他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昨日就发现他的灵力不稳定，有残缺之感。初步判断，他或许存在灵脉受损的情况。”
听闻这一结论，梅花感到十分诧异。
“可元思此前也曾为他探寻过灵脉，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啊”
“若是他能看出端倪，那还需要我们这些医司做什么？”君莫如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梅花发现后，心中竟也跟着泛起一丝隐隐的自豪之感。
“他以前想必曾在极短的时间内吸纳了大量的灵力，致使身体过度运转和使用，进而令督脉严重透支。” 君莫如一边说着，一边取出灵针，手法娴熟地开始施针。
“幸亏他根基亏空，积蓄灵力的能力欠佳。在身体遭受强大的灵力冲刷之际，才不至于当场死亡。”
“不过，督脉损伤是避免不了的。”
尽管君莫如解释地很详尽，但梅花越听越迷茫。
她对百里言卿的过去并不了解，实在想不到，百里言卿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出现君莫如所说的这种情况？
“你这个徒弟太过急于求成了。用这样极端的法子增进功力只会适得其反。”君莫如严肃地说道。
“他根基薄弱，即便得了纯度极高的灵力也难吸收一二。我想不通他为何要用这法子修炼，全然是弊端尽显，所获益处寥寥无几。”
一旁的梅花终于理出了一点头绪。“你是说，他是主动吸纳了那些灵力？”
“那是自然，若是被动的，他早就被爆体而亡了。”
君莫如言语间，也感到几分疑惑。“莫非是他早期刚修炼的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出了差池？若不然，实在难以解释得通。”
听着这些话的梅花陷入了沉思。
君莫如对此毫不知情，然而梅花却心中有数。百里言卿既然对血契的结契之法有所知晓，那知道这种偏门的法子并不奇怪。
“不对。”君莫如那边又很快推翻了先前的猜想。
“他毕竟是妖，修复能力比凡修强上数倍。倘若真是年幼修炼时出了差错，几百年过去也养的七七八八了，怎还会如此。”
“灵脉这样的损伤程度，必定是他伤好了又用，用废了再养，如此反复造就的。”
梅花的心蓦地凉了半截，寒意顿生。
如此偏激的行事手段背后，定是有着极端的执念在驱策。
但在与百里言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从他本性来看，他一点也不像是为了飞升而不惜误入歧途的人。
若撇去上官筠之事不提，梅花甚至认为他对飞升并非十分的执着。
正在这时，她陡然忆起那个在雷雨中拖着残破身躯苦苦挣扎的身影，如果是上官筠，倒还有几分可能性。
君莫如察觉到梅花的分神。
“怎么了？”
“没什么。”梅花回过神来。“那现在可有什么法子补救？”
“我先以灵针之法助他修补督脉。待晚些时候，我会差人送来些药浴之物，以便进一步巩固疗效。”君莫如一边说着，手下施针的动作已然进行至半途。
梅花站在一旁，不时地为她打下手。
半炷香之后，君莫如收起东西，擦了擦手。
“他应该过几个时辰就能醒了。等药浴泡上一周后，身体方可痊愈。”
梅花轻轻吁出一口长气，见君莫如如今医术卓越，心底不禁有些感慨。
“小莫，谢谢你。”
“你谢我做什么。要谢也是他谢我。”君莫如自顾自地收拾着物件，连眼皮都未曾抬动一下。
梅花被就她冷不丁的一句话说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浅浅一笑。
“那等他好了，我让他登门道谢。”
二人话语方落，百里言卿的状态果然平和了许多。
他止住了呜咽，尽管意识还混沌不清，却出人意料地闭着双眼，仅凭直觉缓缓摸索前行，一头拱入了梅花的怀中。
梅花见此情形，脸上笑意盈盈。“怎么变回狐狸之后，变得那么乖了？”
岂料，她才刚将手抬起，轻柔地抚摸了两下那柔软的狐狸毛，怀中的狐狸却猛地一阵颤抖，随即便发出 “哇呜” 一声哀叫。
梅花吓了一跳，赶忙抬眼循声望去，正瞧见君莫如黑着一张脸，用力拉扯着狐狸的尾巴。
四目相对，君莫如淡定地松开了手。
她微微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你的那些丹药灵力过于充沛，对他的身体而言负担很重。我回去后找些适合他的药，让人与药浴一并捎来。”
“记住，不要让他再用那种方法糟践自己的身体，如果还有下次……事情就会变得麻烦。”
她只说事情会变得麻烦却没说救不了。
虽然君莫如从头到尾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治好了百里言卿，但梅花知道修补灵脉绝非易事。
九重天上的人都说君莫如是万年难遇的医仙，拥有医死人活白骨的旷世之才，梅花还是首次近距离地见识到了她的能力。
她有些欣慰，她的小莫和她不一样，离开她之后只会过得更好。
“小莫。真的谢谢你。若是今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咔嗒——”伴随着药箱锁扣落锁的声音，君莫如直起腰。
光线越过窗棂投在她的侧脸，长又直的睫毛在浅灰色的双眸间落下一层阴影。
她定定地望着梅花半晌，“何必言谢，我欠你的远比这些多得多。如果今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能像今日这般还你一厘一毫也是好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梅花呆愣愣地站着，想不通为何她刚说出口的话，下一秒又从君莫如的口中说了出来。
她没办法天真的认为君莫如想要和她重归于好，因为君莫如的表情实在太复杂，看不出半点的温情。
她想，或许她只是想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