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思对白泽的多次询问仿若未闻。他眼眸轻轻一瞥，白泽手中的灵纸顷刻间化作粉末簌簌飘落。
“是我的失误，看样子你们一族残留的余孽可不止你一个。”
“孽畜到底是孽畜，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作恶多端，死性不改。”
冰冷的话语从元思口中接连吐出，一字一句砸在白泽的心头，令他身躯猛地一震。
还没等白泽从这一连串如刀割般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元思忽然开口问道：“他有联系过你吗？”
“他是谁？”完全处于状况之外的白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信息的不对等，使得他只能不断地抛出问题。
然而，元思似乎全然没有解答他的意思，在白泽反问之后，元思抬脚作势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你把话说清楚。”
白泽见状，闪身到元思的面前，抬手抵住他的肩膀，想要拦住他。
可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元思身体，与之对视的一刹那，溯光术竟脱离了他的掌控，自行启动了。
他的意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拽入元思的识海，瞬间坠落到一片虚无之中。
在这片死寂的虚空中，隐隐约约地呈现出杀神那满是血腥与污秽的过往，以及在其身后堆积如山的皑皑白骨。
透过元思的记忆画面，白泽看到了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殷红的鲜血汇聚成河，层层叠叠的死尸堆积如山，在这尸山之巅，一杆长枪森冷地矗立着……
白泽的意识惊慌失措地奋力挣扎，在挣脱元思的识海之后。他惊恐地一把推开元思，整个人重重跌坐在地，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恶心的震慑感，他居然又经历了一次。
“你们一族不是都喜欢窥探别人的过去吗？怎么我的过去敞开了给你们，你们却都不喜欢。”
元思阴恻恻地声音自头顶上传来。
白泽抬眸对上他那双宛如来自地狱的双眼，默默地将自己颤抖的双手藏在衣袖里。
他强撑着说道：“你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应该立即回到塔里。”
元思垂眸俯视着他，片刻之后，目不斜视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只留下两句警告的话。
“别让我找到他。”
“也别让我知道你和他有任何关联。”
——
百里言卿去找白昭了。
尽管那如噩梦般的事情是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但那难以抑制的情感仍让他可悲地抱有一丝期许，驱使他前往桃花坞的旧宅去确认。
然而，旧宅已是人去楼空，白皓早已离开了。
也就是自那日起，百里言卿终于明白元思为何喜欢喝酒了。
酒能让人将那蚀骨的痛苦抛诸脑后。
他好似生了重病，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尖锐的针芒在胸腔中翻搅，酸涩与疼痛如影随形。
但喝了酒之后，他就会忘记自己还在痛这件事。
忘记了，就真的不痛了。
只是，这 “镇痛药” 的药效太过短暂，他得喝许多许多才能止痛。
然而渐渐地，当酒意消退之后，那短暂的清醒开始会让他感到恐惧。
无论他在何处喝酒，酒醉后醒来都会回到熟悉的桃花坞里。
他为何还固执地待在这个伤心的地方？
他究竟在等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甚至都不敢深想下去。
他不想思考，也不愿去面对自己那颗卑贱的心。
夜色如墨，仅有几缕月光透过缝隙，艰难地透入屋内。
突然，一阵细微却又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紧接着，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入屋内。
百里言卿醉意正浓，正躺在房梁之上，耷拉着昏沉的脑袋，双眸紧闭，心中暗道：又来了。
他最近正遭人追杀。
有人在妖界花重金悬赏，指名道姓要用三尾玄狐的尾巴入药。
玄狐本就稀少，而在整个西洲大陆，三尾玄狐仅有他一个。
所以在旁人眼中，他此刻就是个会移动的“赏金宝库”。
可他以往深居简出，也未曾与妖界的人结下仇怨，故而知晓他存在的人少之又少。
然而，算上这一批，这几日已经有十拨人马摸索过来了。
这偏僻的深山，近来总是人影晃动。
显然，有人在针对他，还泄露了他的信息。
“好重的酒味，这狐狸怕不是酒蒙子吧。”
“如果是的话，那岂不是更好。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给拿下。”
两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即便在寂静的空气中，依旧清晰地传入百里言卿的耳中。
黑影在屋内交错地翻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之后，原本压抑的嗓音彻底释放开来。
“这里没有任何气息，他好像真的不在。”
“不应该啊。他住在这里的消息还是我用了上品灵器换来的。”
“那要不我们先埋伏在此处吧。”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要借住在这儿，百里言卿其实没意见，可他待会儿要去拿酒，要是碰上了，可能会比较麻烦。
就在百里言卿正意识朦胧之际，房梁底下的两人聊的话题愈加深入起来。
你说，咱们拿玄狐的尾巴真的能换到升元丹吗？那可是能助人瞬间突破境界的丹药，花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嗐。别的买卖我不清楚，但这笔买卖我敢打包票。”
“此话怎讲？”
“其实，发布悬赏的那日，我恰巧在妖市。那个下达悬赏的姑娘我认识，她是九重天医仙身边的人。先前我还卖过好几次稀罕的药草给她呢。”这人话语间满是炫耀之意。
“嘶。如果悬赏之人是医仙的话，那咱们这笔买卖确实有得赚。不过，既是医仙，怎会索要狐妖尾巴？”
“听那姑娘说，上面有位上仙前两日受了重伤，好像还挺严重的，说是要治什么病之类的。当时我也没太听懂。”
“不懂就不懂吧。咱们只要负责办事就行，不管那么多原因。”
“说的也是……”
听到 “九重天”“医仙”“上仙” 这几个关键的字眼，百里言卿混沌的意识瞬间被刺痛。
他原本闭着的双眼骤然睁开，眼眸中虽还带着几分迷离的醉意，但在夜色中已显现出锐利的光芒。
刹那间，他身形一动，裹挟着周身的酒气，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两道人影的身后。
“你们两人方才在说什么？” 空气中骤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两名杀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大变，猛然转过身来，手中的利刃本能地摆出防御的姿势。
他们似乎没想到眼前的人居然隐藏气息到这种地步，两人警戒之中频繁地交换眼色，还未开战，就已经露出几分怯战之意。
百里言卿对他们二人的动作置若罔闻，只是再次沉声追问道：“是谁在妖界发布的悬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