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手中的这封信,脏孩儿不禁陷入了沉思,倒不是因为鸠佬留下那些触目惊心的字词让他有所害怕,而是觉得有些没头没脑。
毕竟从脏孩儿记事以来,鸠佬就没少做过什么寻死觅活的作妖事,所以脏孩儿对此已是习以为常,心中可说毫无波澜。
但这次不光是人消失了,还给他留下一份写满了诸如别想他别念他等等矫情话连篇的信件,这就有些出其不意了,脏孩儿心想:难道鸠佬又想出什 么新花活来犯矫情了?
可是脏孩儿眼神一瞥,看着那个锦囊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鸠佬不会真的离开了吧?
怀着这种疑惑,脏孩扔了那封没有任何意义线索的信,并将锦囊打开。
轻轻捏着锦囊的厚度,脏孩儿心中猜测这里面应该是本小册子之类的东西,果不其然,刚一打开就有一个硬纸片顶了出来。
上面又是鸠佬的字迹:往下拉有惊喜,嘿嘿嘿!
脏孩儿的手顿时僵住,他心中一紧,隐隐觉得鸠佬这个老家伙肯定没安好意,仿佛从最后嘿嘿嘿那三个字中都听到了鸠佬那奸损的坏笑声……
于是脏孩儿继续往上拉,第一张纸片的最下面赫然写着“欠条”二字。
脏孩儿先是一愣,然后满是嫌弃地挥手一甩,将整个锦囊丢到了房间角落,再往黑黢黢满是油泥的手上连连吐了几口口水,边搓边嘀咕道:“呸呸呸!真是晦气,那是给我的吗?不能够啊,我怎么可能欠别人债呢!一定是别人欠我,嗯一定是!”
说着,脏孩儿就自己推开了屋门,看了眼为时尚早的天色,轻啧一声,但还是摇摇头往牛棚走去。
片刻之后,昏暗幽静的荒村小路上便多出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阿青,你今天可不许不吃东西了,听到没有?”
“也不知道鸠佬在捣什么鬼,阿青我跟你打赌,鸠佬今天正午之前绝对会回来你信不信?”
“哎呀阿青你快一点啦,难得今天起得这么早,我要去河边看日出!”
“你怎么像没睡醒似的?这么大的个子,却一点活力都没有。”
“……”
两道身影匆匆,小的那个滔滔不绝,似乎是从鸠佬那里继承了絮絮叨叨神功,这时候就对这头有名字的大青牛用上了。
而青牛阿青呢,一双牛眼皮半耷拉着,浑然一副还没睡够就被老娘从被窝里拽出来去上学堂的状态,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脏孩儿的喋喋不休,只是一路上哞哞地低吟,像是在应声附和。
虽是夜幕未退的时候,但脏孩儿牵着青牛却也是轻车熟路,不过多时就来到了他们常去的那个小河畔。
“喏,快去吧,昨天都不吃,今天必须吃两份啊!”脏孩卸下绳索对大青牛嘱咐说道。
哞——
大青牛阿青的声音中多少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甩着耳朵往河边的一大块肥沃草地走去。
脏孩儿则在旁边选了块舒服地方一躺,翘起二郎腿准备打个盹,而就在他抱着后脑躺下的一刻,忽然发现小河的对面似乎坐着一个人。
脏孩儿猛地弹了起来,寻常他赶早放牛的时候都不会有人出现在这附近的,更何况今天还比以往早了许多。
对面是谁啊?
脏孩儿心里念叨着,眯着眼睛用力往小河对面看去,但现在头顶还有稀稀疏疏的星光夜幕呢,光线昏暗下只能模糊地看出个大概的轮廓。
应该是个女的,可是脏孩儿想了又想,村里老老少少几十口人他可全都认识,不觉得有哪个的身型和对面的人影相像啊。
脏孩儿平时在野地里耍惯了,此时也不认生胆怯,直接放嗓子呼喊问道。
“喂!你是谁呀?”
对面的人影有了点动作,但并未出言回应,而是抬手向脏孩儿招呼,示意他靠近过来。
脏孩儿也不害怕,还真起身走了过去。
“大早上装神弄鬼的,倒要看看你是谁。”脏孩儿一边嘟囔一边往河里走。
旁边十几丈远就有一座小独木桥,脏孩儿驾轻就熟几个轻身跳跃就到了河对面。
“我好像没见过你啊?”
离得近了些,脏孩儿可以确认眼前那个冲自己招手的女子并非村子里的人。
哞——
脏孩儿话音未落,大青牛阿青就发出一声鸣叫,而后驻足望向女子这边,连眼睛都再也不眨一下。
见状,脏孩儿急忙道:“阿青你快吃饭,不许挑食!”
青牛没有反应,还是愣愣看着河岸上的女子,宛若石化一般。
脏孩儿撇撇嘴,心说等下再教育阿青,又向女子靠近了几步,直至走到女子身前一丈距离才堪堪停下。
借着零散的星光定睛一瞧,原本胆大的脏孩儿都差点被眼前的女子给吓了一跳。
好一副惊天动地的丑容颜!
这女子从身型来看倒是婀娜多姿,但这一张脸庞可真能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稀疏的头发自由散落,比秃鹫也强不到哪去。再往下看,从额头开始,这女子的每一寸肌肤都呈现出一种类似大地龟裂的痕迹,在阴影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骇人。
左边眉毛被削掉一半,右边的眉毛被全部剃光,还有几道细小的刮刀痕迹,一个眼大一个眼小,左眼球向外突出,瞳孔处居然有个洞口,一滴一滴向外渗透着浑浊粘稠的液体。右眼眼珠则向颅内凹陷,准确地说,是她的整个右脸都稍微往下凹陷,似乎是曾经受过什么重创一般,眼皮耷拉着只留出一条缝隙。这个女子的视力也全靠着右眼的这点视线来维持的。
我地妈呀!
脏孩儿狠狠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背脊一阵寒意上窜,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
再仔细一看,这个女子连睫毛都没有,或者说是被人给拔了,导致她的眼睑处红肿流血,伴着泪水缓缓往脸颊流淌。
脸颊更不用说了,由于她的右脸塌陷,两个脸蛋也是大小不均,而且是比例严重失调的不均,因为她的左脸足足肿起了一寸高,应该也是被重击所致,高高鼓起的皮肤就像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能看到皮肤之下的血肉组织,居然是一团被打成了烂泥的状态,随着血液不能流通而越发的浑浊。
不仅如此,女子的左右两边脸颊上还被利器割破,分别刻写了两个七扭八歪的大字——
“丑”与“賎”。
这个女子的鼻子也被削掉了一边,左边的鼻腔直接暴露在外,血肉模糊的状态看得脏孩儿直打寒颤。
女子还是个兔唇,只不过也并非自然形成,而是被人生生把上唇撕成了两半,并且还缺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肉。
但脏孩儿却没能从女子残缺的唇口处看到牙齿,因为女子的嘴里已经一颗牙齿都没有了,看着她不断淌血的嘴角,脏孩儿知道这一定也是外力所为了。
视线再往下移,脏孩儿也明白为何女子方才没有出声回应自己了,她的喉咙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也是在不断滴血的状态。
也许是脏孩儿年纪小被眼前的女子给吓到了,也许是脏孩儿的同理心作用,他忽然有种难过悲伤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难以名状悲戚之意让脏孩儿好生难受,竟在不知不觉中留下了几滴眼泪。
见脏孩儿忽然落泪,女子也微微一怔,然后惨不忍睹的脸庞稍微牵动了下,似乎是笑,但放在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正常的表情变化了。
女子的身子有些发僵,轻轻拍了拍身旁地面。
脏孩儿深吸口气,便点点头坐到了女子身旁。
这丑女子抱膝而坐,就抬起头望向河水的对岸,河边大青牛阿青依旧一动不动。
女子的眼睛受到重伤,因此也不知她的目光究竟落在了何处,她只是静静地望、静静地等。
痴痴而望沉沉而思,恍惚间,女子陷入了某种入迷的状态,像是有说不完的心伤、道不尽的愁情。
脏孩儿看了看,也学起女子的动作抱膝而坐,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偶有晨风微拂,却让脏孩心头微凉,戚戚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