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把东西送过去了?”
潘塔罗涅翻看文件的动作停下,隐于镜片后的眼眸微抬,看向桌案下方前来禀报消息的手下。
“是的,富人大人。布法蒂公馆由于阿蕾奇诺布下的防守过于严密,我们的人很难渗透进去,仅有的几枚钉子也被拔除,所以只能通过外部的监视来取得情报。就目前那边传来的消息,他已经接触了那张弓,身体并未出现什么异常,还结伴去逛了街,晚间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下去吧。”
“是。”
潘塔罗涅将手中的文件按在桌上,食指轻轻地叩击着。
作为持有那件出自神明之手的神器时间最长的人类,他当然知道很多不被旁人所知的秘密。
普契涅拉开口向他讨要时,他还以为老家伙也知道了,看来是他多虑了。
不,也许普契涅拉本来就知道了。
凡人求而不得的神器在潘塔罗涅看来不算十分珍贵。
世上的一切,无论是有形之物或是无形之物皆有价码,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件较为难得的收藏品罢了。
那物件对于不知情的人,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神兵利器,但对于知情者来说,是一桩十足的麻烦。
那张弓在被雕琢的初衷确实是用作杀伐,但当完成了它被赋予的任务后,它的任务就变为了镇压。
割据一方的魔神身死后留下的怨恨及权柄非神器不能承载。
老人家费尽心机给看上的棋子寻了那张如同深冬坚冰一样尖锐的无垢之弓后还嫌不够,又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想再寻个添头。
那他也只好看在同事年事已高,不忍他再四处奔波的份上,勉为其难的收下普契涅拉开出的足以让他心动的价码后,忍痛割爱了。
无论是借着不知情的名头解决掉不确定的因素,还是再次确认是否值得追加筹码,对那老家伙来说都稳赚不亏。
这做派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跟他合不来。
哪有人情他来做,有锅自己背的道理。
想到这,潘塔罗涅唤来一名属下吩咐,“备车,去统括官的官邸。”
……
若木拿起那张弓的时候,只觉得入手极沉,如果不是丝柯克那段时间堪称魔鬼训练的关系,导致他现在看见武器就想上手试试,没准就直接把这玩意扔进仓库积灰了。
虽然他弓术稀碎,但好歹该会的都会。
调整了下站姿后,他将弓弦后拉,并未注入元素力时,弓上就已然凝聚出一支散发着玉气的箭矢。
姿势标准,力度oK,这弓比他之前用过的那些都顺手。
之后他缓缓地卸去拉住弓弦的力气,紧绷的弓弦逐渐恢复成原状,那支箭矢也缓缓散去。
开玩笑,他敢说没人能预测他的箭往哪飞。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在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误伤就不好了,他干脆拎起弓,去了位于公馆后方的训练场。
在确认了四周没什么人后,他重复之前的步骤,随着“嗖”的一声,带着玉芒的箭矢瞬间没了踪影。
而不远处的靶子……
安然无恙!
若木将拉住弓弦的手缩回来,放在嘴边吹了吹,原因无他。
被崩到了。
淡淡的血痕从皮肤下开始显现、渗出。
他一边寻找着箭矢的去向,一边在心里哀叹。
这弓跟了自己真是白瞎了。
而在他分心的瞬间,这张弓上一闪而过的红芒顿时大作,从弓中挣出,扑向他的身体,眨眼间消失不见。
……
“看呀,我的孩子。看那立下海誓山盟的情人,如何被背叛与谎言折磨……”
映入眼前是一双撑着地面以免让身体倒下的瘦骨嶙峋的手臂,
上面带着些伤痕,有新有旧,
在若木还未来得及抬头观察四周的环境时,就觉得脖颈处传来一阵拉扯,隐约间还有着锁链的碰撞声。
紧接着就是一股像是直接刺在灵魂上的剧痛。
“告诉我,快说呀,我的孩子,你吞下的\"美梦\"是什么滋味?”
无形的锁链拉扯,强迫他将视线抬起,与斜倚在御座上的女子视线相对。
……
荻花洲。
位于望舒客栈的顶部,有一处不对外部客人开放的区域。
面积不大,其中陈设极为简单,几乎没有多少私人物品,仿佛主人随时可以抛却这里的一切不再归来。
从物件的磨损程度来看,已经是被用了许久。
面容精致俊秀的少年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捂着有些阵痛的额头下床。
无时无刻不在蛊惑他的恶念似乎是察觉到寄主此刻罕见的脆弱,顿时躁动起来,只是同以往又有不同,杂乱、急切。
少年打开抽屉一阵摸索。随后将摸索出的纸包打开,把药粉注入杯子,拎起一壶早已凉透的清水冲服了药剂。
在昏黄的油灯下,他紧紧地盯着伸出的右手。
刚刚,他又做了那场困扰了他千百年的梦,只是这次,与以往有些不同。
在他抗拒主人的命令吞噬败者的“美梦”时,早已刻入骨髓的熟悉鞭打并未落在身上,痛苦也没有如预料般出现。
梦境中,他那双瘦骨嶙峋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脖子上本该无形无质无法触碰却又有着束缚奴役作用,延伸出的锁链。
随后猛地将曾经他无法也无力违抗的主人拽下了御座。
画面中的少年虽然满身是伤,却神采飞扬,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却让他感到陌生。
“不是,大姐你谁啊,玩的挺花啊。”
陌生的声音从梦境中自己的口中发出,随后梦境中的“他”与他视线相对。
他再熟悉不过的金眸微微眯起,脸上的笑容也同样让他觉得陌生。
随着“咔嚓”一声,无形无质的锁链被那双骨瘦如柴的手臂用力拽断,掉落在地发出声脆响。
他也在此时醒了过来。
房门被轻轻叩响了三声,那侧传来的声音就如同千百年来一样,分毫未变。
“魈,是我,你还好吧?”
无论发生什么,似乎只要有祂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可以无惧世上的一切。
看着开门后就要半跪在地行礼的少年,摩拉克斯抬手托了一把,“不请我进去坐坐?”
摩拉克斯环顾着室内的摆设,饶是见过多次仍旧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这位离尘世最近却也是最远的仙人,至今还是未能迈出哪怕一步。
在筑起的高墙内,仿佛是要将自己囚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魈像是一阵捉不住的风,去又复返,手中拎着一壶热茶。
摩拉克斯接过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将茶盏放于桌上,像是要确认什么,又将手搭在了魈的腕上。
“你身上的业障……”
饶是见多识广的他,此时也忍不住有些迟疑,“怎么祛了这么多。”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回想起一张精致明艳却让人十分头痛的脸。
与她“同游”时,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你家那孩子我也没招,不过你们这不是有句老话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以普遍理性而论,能让业障都退避三舍的人,怎么想都绝非善类,不知道要恶劣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