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只知岁月更,不知人间世事焕。
钱三、柳芽子、他们的两个孩子跟族人一起生活在山中,迎风送雨、走过四季。
1938年的冬天,柳芽子生了钱三和她的第三个孩子、也是第二个女儿,这个孩子胖乎乎的,看着就比较壮实,也爱笑,比第一个女儿看着喜庆。
夫妻俩对二女丫头的疼爱比大丫头多的多。
1940年,柳芽子在六月生了个死胎,是个儿子,柳芽子哭的眼睛都要瞎了,钱三倒是想的开,“芽子,这个孩子不该是咱们的,去了就去了吧,现在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也够了,你看你瘦的,好好将养着吧。”
话虽如此,将养着?
没黑没白的干活,还吃不饱穿不暖的,再将养着,是不是就得饿死俩?
“要不我去煤矿跟着挖煤吧,起码给钱,啥都能买!”钱三看到媳妇瘦小枯干的样子,起了心思。
“三哥,可不能去,你不知道后山那个四嫂子?四哥就是下了井没上来?你要是出了事情,我们娘仨都跳河吗?”
看着泪流满面的柳芽子,还有七岁的大小子、五岁的大丫头和两岁的二丫头,钱三歇了下井挖煤挣钱的心思;一家子在一起,苦点也是甜。
钱三想起了柳芽子的父母,这么多年了,音信皆无!如果自己真的下井出了事儿了,确实让柳芽子叫天天不灵!
1943年的春天,柳芽子再次怀了身子,几乎做不了重活的柳芽子寻死的心都有了。
她心疼钱三没日没夜的干活,也心疼大儿子,这么小就当壮劳力一样干活了,才十岁!
大闺女也是洗衣服、做饭带妹妹,还要抽时间喂鸡、放羊。
年底的时候,柳芽子生下了他们夫妻俩的第三个女儿、也是第四个孩子。
这个孩子生的比较快,从破水到出生,一刻钟也就是,钱三和大儿子都进山了,当时只有两个女儿在家陪着柳芽子。
三丫头这个孩子比较享福,因为柳芽子身体恢复的不好,躺在炕上的时间比较多,对第三个女儿的照顾也比较多,再加上两个姐姐的照顾,三姑娘没受什么罪。
等三丫头稍大一些了,钱大丫和钱二丫都跟着大哥和爹进山,但凡能吃的、能用的、能换钱的,几个人都会往家搬;老大钱奕琛还在家门口的河沟子拦了一个柳条子编的笆篱,好歹能截住一条两条漏网之鱼,夏秋季节就捞虾做虾酱,也捞螺丝,煮了把不多的肉吸嗦干净后,壳子凿碎了喂鸡,他们看到蚂蚱或蚯蚓还有蜥蜴都会带回家喂鸡。
山外的日月变幻,冀东专属也好、联合县也罢,给钱家沟及附近两座山上的人们的生活带来的影响,不甚深广,顶多是出来换盐、换粮、换日杂用品的时候,不用化妆成老头老太太了。
1945年夏天,柳芽子生下她的第五个孩子、也是最小的儿子钱奕深。这次怀孕生子,几乎要了柳芽子半条命,将养了两个月,都没能下的了地。
钱奕深很瘦弱,柳芽子几乎没有奶水,钱大丫给柳芽子煮浓一点的红薯面汤,鸡下蛋了就放里面一个;柳芽子舍不得吃,加点水嚯嚯稀一点,给钱奕深拿手抿到嘴里,剩下的还不忘记给钱三丫喝两口。
秋天的时候,忙起来了,钱三丫都要看着小弟别翻身翻出浅子里,柳芽子咬牙坚持着做饭、喂鸡,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要么帮忙去挣钱要么去树林里捡野果子去。
忙过一个秋天了,钱三他们觉得能喘口气的时候,柳芽子病倒了,发烧、连水都喝不进去。
钱三只能把仅有的豆子和红薯拿去当做药钱,去本家的一个大爷家里求药。
大爷知道钱三和柳芽子带着五个孩子的艰辛,只收了一斤豆子,给了三天的药。
钱三拿回家,再破瓦罐里熬熬,端给柳芽子喝,因为舍不得,三天的药,愣是喝了六天。
也许是命不该绝,柳芽子退烧了,也能下地了。
钱三没别的,带着四个大一点的孩子去给大爷磕了头。
不过,柳芽子没熬过三年,在1948年的春天来临的时候,在万般不舍中,撒手人寰。
三十一岁的芳华,就这样香消韵殒。
留下三十二岁的钱三、十五岁的儿子、十三岁的大丫头、十岁的二丫头、五岁的小女儿和三岁的小儿子。
钱三实在没办法,跟着隔壁村的人下了矿井,嘱咐大儿子和大闺女带好弟弟妹妹。
钱奕琛和两个妹妹商量,自己接替父亲之前在本家地主那边放羊、种地的活,大丫负责在家养羊、种菜、洗衣做饭的活,闲了带着两个妹妹和弟弟去附近捡拾柴火、捞鱼捞虾;二丫负责带着妹妹和小弟,喂鸡、抓虫、添柴烧火的活。
粮食、时间、衣物、所有所有的,在钱三家都是捉襟见肘的。
钱奕深更瘦弱了,还时不时的咳嗽;钱三丫和钱二丫微胖的小脸都变成了尖下巴,等过了一个月,钱三从井下爬上来领了工钱、换了些白薯面、棒子面、盐巴、两块粗布回家的时候,他看到的是面黄肌瘦的几个孩子,大眼睛空荡荡的没了任何神采。
当钱大丫煮了一锅热乎乎稀溜溜的白薯面糊糊给弟弟妹妹们吃的时候,三个最小的孩子,都拿不动陶碗了。
钱三含着泪,看着自己的儿女们,想着自己的担子,肩膀都耷拉了下去。
“奕琛、大丫,爹还得去挖煤,不然三个小的都得饿死,你们俩好好的带着妹妹和弟弟,爹走了。”
钱三挨个摸摸儿女的头,走了。
后来,钱三每个月或两个月回家一趟,带点白薯面、棒子面、粗盐等必需品,偶尔还给儿子和女儿一块钱。
当钱三和他的几个孩子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安的过下去的时候,噩耗再次冲到钱三家。
钱三在一次矿井塌方中,再也没能上来;跟着一起遇难的还有十五六个人,都是附近山上或街上的吃不起饭的人家的顶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