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宇听着祖父骂祖母,恨不得捂住耳朵。
他记事的时候,江家已经在贺芳亭的经营下,有了些高门大户的样子,江承宗也要脸,不会在孙儿面前骂骂咧咧。
因此在他记忆中,祖父祖母一直和和睦睦,是对慈爱体面、宽容明理的老人家。
可这段日子,他常听见祖父辱骂祖母,骂得非常狠毒、粗俗。
祖母也和他印象中不同,动不动就下跪哭嚎,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哪像老夫人?像乡下的老泼妇。
他只觉得,没有母亲的江府,根本不像家。
想让江府像个家,还得有母亲坐镇。
他也有把握让母亲回来。
因为,容墨英年早逝了。
虽然他很伤心,痛哭了好几日,可他也知道,母亲对他最大的意见,是那日他信容墨,不信她。
现在容墨已离世,人死如灯灭,母亲也该释怀了。
谢姨没了容墨这个依靠,就只是个普通的妾室,沈家也厌了她,不会有什么关照,以后只能伏低做小,不敢给母亲添堵。
母亲还有什么理由和离呢?
忽想起一事,对江止修道,“爹,听说妹妹中了邪,也不知现下如何?”
江止修:“不妨事。定是她言语不当,惹得你娘动怒,你娘借机惩治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
还派人来京城借鬼头刀,显然是想好好吓一吓璎儿。
只要她高兴,随她去罢,他不想管。
左右她是亲娘不是后娘,心里自有分寸,不会真的伤着女儿。
江嘉宇觉得有道理,又忐忑道,“爹,娘会听我们的么?”
说实话,这一阵令他感到陌生的不只是祖父、祖母,还有母亲。
或者说,母亲才真正让他大吃一惊。
江止修斩钉截铁地道,“会!”
沉默会儿又道,“宇儿,你一定要诚心认错。当娘的,始终放不下儿女!”
江嘉宇郑重应道,“儿知晓!”
顿了下,期期艾艾地道,“爹,您,您也跟娘道个歉。”
江止修沉声道,“我会的,不用你说。”
自从贺芳亭去了白云观,他就苦求皇帝,不要让他们和离。
刚开始,皇帝还好言劝慰,后来就冷了脸,斥他身为朝廷命官,却不能修身齐家,有负皇恩。
语气里全是对外甥女的维护。
看来贺芳亭没骗他,皇帝真的与她解除了误会。
他也不是很奇怪,上一辈的恩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皇帝也老了,难免顾念亲情,见外甥女过得不好,生出怜悯之心也正常。
这也就意味着,是否和离,全凭贺芳亭一句话,无论怎样,皇帝都会给她撑腰。
因而他想从贺芳亭身上着手。
本打算去白云观找她,却告不了长假,又不敢惹怒皇帝,免得他立刻下诏和离。
所以派家仆问到贺芳亭归期之后,就率一家子在山脚等着。
他真的不想和离。
江家其他人,不愿他们和离也许是因为贺芳亭的身份、地位、钱财、权势,他却是为了她这个人。
是他的错,即将失去时,才意识到她的无比珍贵。
谢梅影和她比起来,份量太轻太轻。
哪怕加上腹中的孩子,也无法与贺芳亭相提并论。
待会儿见了贺芳亭要怎么说,江止修打好了腹稿。
江嘉宇、江林修、李惜香等人也想好了。
他们唯一没想到的是,贺芳亭的车驾根本不停,护院在前开路,径直从他们面前奔驰而去。
这一瞬间,所有人傻了眼。
“贺芳亭!”
江止修回过神来,看着车驾吼得撕心裂肺。
但没有人理会他。
“贺芳亭!”
江止修又叫了一声,上马追去。
几名护院放慢马速,一言不发将他阻隔住,他冲不过去,只能看着那大马车渐渐远去。
心里一片冰冷。
他似乎,真的要失去贺芳亭了。
其他人也大叫着追去,却只能越离越远。
宽大的马车里,江嘉璎依偎着贺芳亭,没往后看一眼。
谁叫他们以前不理娘亲,娘亲现在也不理他们,追在后面吃灰尘去罢,哼!
贺芳亭柔声道,“跟娘一起离开江家,好么?”
江嘉璎用力点头,“好!”
不跟着娘,难道还能跟着爹?
孔嬷嬷也说过,宁可跟讨饭的娘,不可跟做官的爹。
而且,祖父、祖母和父亲,其实并不喜欢她,她知道的。
哥哥以前喜欢她,后来也不喜欢了,变得跟祖父他们一样。
又有些不安地道,“娘,以后我们去哪里呢?”
贺芳亭:“当然是回你外祖家。”
她娘本有公主府,仙逝后被朝廷收回去了。
江嘉璎结结巴巴地道,“可,可,外祖父和鲁夫人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只怕,只怕不欢迎我们。”
贺芳亭微笑道,“那可由不得他们。”
长宁侯府又不是他们的,他们说了不算,她想回就回,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又没有提前告知,你外祖家怕是没有备好我们的晚饭,娘带你进宫用膳。”
江嘉璎喜道,“好呀好呀,我还没吃过皇宫的饭菜呢。”
贺芳亭:“若这回吃得好,娘以后常带你去。”
不过,不是她挑剔,御膳也不怎么样。
太过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处,也难以称为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