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年底结算时,坏水儿发现会计并没有每天给自己记十个工分,而且自从被队长口头封为五保户后,自己竟然连七分工也没有了。这样一来,坏水儿最基本的口粮就没有着落了。
“日你娘的!狗日的想饿死老子?没门儿!”
坏水儿真的非常害怕饥饿,一想到饥饿,眼前就浮现出家乡九原城郊的死孩子山,看见那一群群饿殍从地上挺立起来,僵硬地朝自己逼近
——啊——不要吃我
坏水儿恐惧地发出一声狼嚎,赶走阳光下的噩梦。他冲到门外,从刚巧路过的一个地主分子手上抢过掏粪勺,回去找会计算账。会计自然是被眼前的疯子镇住了,连忙说:
“坏水儿,你真是五保户吗?队长压根儿就没有通知过我呀!”
“好!他娘的不知者无罪!”坏水儿放开会计去找队长,
“狗日的队长!想饿死我?我是饿不死的!”
可是队长矢口否认,
“我日他亲娘!我早就告诉过他,说你有病,理应成为无上光荣的五保户,记十个工分不算多。日他娘的,他说老子没通知他吗?放他娘的狗屁!走,咱俩一块去找他算账,狗日的敢抵赖,我立马就把他个狗日的会计撸了!”
队长自从上次与坏水儿打赌输了之后,他就觉得坏水儿这小子疯得大有学问,绝对不是普通的疯子,于是他就常常想起八仙过海的种种传说,一想到八仙,队长便觉得自己老婆屁股上的黑圈并不十分可怕了。画圈就画圈吧,全当“吕洞宾铁板桥头度牡丹”啦。这叫缘分!无缘的人还得不到那个圈呐。即便得到也不见得就画的有那么圆呢——
其实从第二个白腚黑圈开始,队长真就对坏水儿刮目相看了。虽然他一直没有把封坏水儿为五保户的事当成一回事,也明知自己从未跟会计说起这事,但他还是胸有成竹地领着坏水儿去找会计。
“狗日的!你他娘的忘啦?那次去公社开会,在路上,就咱俩,我跟你说五保户的事,我说坏水儿是咱村头号五保户。猪脑壳!你他娘的想起来没有?耳朵让驴日啦?”队长煞有介事地提醒并帮助会计回忆,时不时的背着坏水儿挤眉弄眼。
“哦、、、、、、啊、、、、、、哈、、、、、、这个嘛、、、、、、”会计非常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队长的意思,但心里已经开始日队长的八辈祖宗了。他娘的哪怕咱俩人是一个祖宗我也得日,不日不行,非日不可!你个狗日的队长太可恶了!但会计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
“去公社呀,五保户的事嘛、、、、、、”
“嗯?”队长嘴里吐出的这一个“嗯”字包罗万象,令人觉得含义无限。
“噢,对了,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瞧我这死猪脑壳!队长是说过,说过坏水儿是五保户,坏水儿是咱刘汉堡村的正式五保户,队长说过、是说过,连说三遍。”
会计确实想起来了,但绝不是让坏水儿当五保户的事。他非常清楚地记得,那次去公社的路上,队长吩咐他的是,无论如何必须照顾招工办头头的丈母娘,把老太太弄成刘汉堡村的五保户之一,而且“户龄”要从土改前算起。
然而此时此刻,可怜巴巴的会计绝对没有胆量捅破队长的西洋镜,他只能绞尽脑汁把队长的话“圆”得天衣无缝,可心里却在日队长的老祖宗,也就是日自己的老祖宗。
“哼!”坏水儿冷笑一声,早就看透了队长和会计两人的双簧,他只觉得眼前这两个家伙比革命样板戏还他娘的还有看头儿。
“怎么样?坏水儿,我说我告诉过他吧,象他这样的猪脑壳实在是不配当会计,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队长是说了,他说你如果不够五保户的话,那咱村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当五保户的。队长是让我给你记工分来着,我这猪脑壳给忘了。没关系,你的每天七分工,我马上给你补上。”会计急于要在队长面前表功。
“不对,我让你给他十分工!”队长断喝。
“哦、哦,对、对,是十分工,每天给你记十个工分。全劳力嘛,当然是十分工啦。”会计心里恨不能也亲手给队长老婆的屁股上画个黑圈,但他嘴上却对坏水儿说,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这个猪脑壳真给忘了。”
“忘了?”坏水儿摇了摇一直握在手里的粪勺,
“你把老子的事给忘了,好吧,忘了就忘了吧,老子不当五保户了,从今天开始,老子还是起粪的!”坏水儿说完便转身走了。队长望着坏水儿的背影摇了摇头,说了一句:
“疯子不当五保户了,爱当不当,随他的便吧。”
“这小子越疯越邪乎了。”会计心里还在恨队长,这疯小子真他娘的有两下子,硬是能在队长老婆的屁股上画圈玩,这么空前绝后几千年都不可能再发生的事,太他娘的大快人心了!
于是坏水儿重操旧业,当天便从三个地富分子手中夺回了刘汉堡村的起粪大权。人们对坏水儿的一切举动已经习以为常了,一个疯子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没准儿掏粪掏出瘾来了,对他来说也许越臭的东西就越香,也许坏水儿偷摸的还吃点、、、、、、
然而,自打坏水儿“夺权”后,会计就开始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坏水儿这次夺权完全是五保户问题引起来的,而坏水儿的五保户问题恰恰是自己这个倒霉的会计给“忘”了。
果然,坏水儿有一天突然跑到会计面前一脸坏笑地对他说:
“我在你老婆屁股上画了个圈。”会计不用检查便相信了。他心里日着队长的祖宗八代返回屋去,接着屋里便传出了杀猪般的尖叫,那动静远远超过当初队长老婆的尖叫。从此,会计老婆每隔七天也得在夜半时分发出七声惊天地、恸鬼神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