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四日眨眼便过去,来到任务期限的最后一天,也正是他们在这方世界的第七天。
自那日过后,谢玉昭再也未曾去角门赴约与少寂相见,绿珠倒是日日通报寂王殿下雷打不动准时前来报道打卡的消息。
谢玉昭懒得理会,恍若未闻。
几番通传不得回应后,绿珠渐渐觉出味儿来,明白她似与寂王殿下吵架了,倒也不再劝着她,只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家娘娘一个不顺心将气撒在她身上,侍奉地愈发小心起来。
阿宓和伏流火二人也因着此事不再于公聊框中疯狂互喷刷屏,相较于之前的火热,这几日的识海可谓是十足冷清。
谢玉昭对此却深感欣慰,她终于不用每日醒来就如同皇帝批奏折般先看看今日阿宓和伏流火在为了什么吵架,耳根子总算清净几天。
然而阿宓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虽因避嫌不能天天往她宫中跑,但这根本难不住她,一番琢磨后她想出个精妙绝伦的主意——
风雅古韵的飞鸽传书。
但宫中并无信鸽,于是这个伟大又艰巨的任务又落在了伏流火身上。
伏流火对此表示抗拒:“都什么年代了能不能别给我玩土老帽唱戏这套啊?”
结果还是不出意料反对无效,在强权的压迫下他只能再次屈辱地同意了。
可恶的封建社会!
早晚推翻你们这群女人的邪恶统治!
谢玉昭每日倒也清闲,除却与阿宓互通书信玩点古代贵女之间的闺阁乐趣,便是趴在窗上看着那几株莲花发呆,经过她的精心照顾,原本的花苞全然盛开,花姿娇而不媚,浓淡皆宜。
只是现下已是仲秋时节,本该在盛夏绽放的莲便有些不合时宜。
又消磨了些时光,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谢玉昭将金块拢进袖囊中,起身前往昨日在信笺上与阿宓约定好的地点。
今日酉时正是皇帝传召的日子,他们三人便约在申时四刻相见于她宫中角门处一同前往养心殿——
当然,带路这种细致的活依旧落在了伏流火的肩上。
他骂骂咧咧:“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俩的。”
谢玉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阿宓对他扯了个鬼脸。
前往养心殿的路途不远,没多久便到了。
除了前去探路的伏流火外,谢玉昭和阿宓还是初次来到此处。
出乎她二人的意料,一路走来,偌大的皇宫竟未遇到一个执勤的宫女侍卫,高耸宫墙砌出的小道上只有他们三人,走在其中,寂静地有些诡异。
伏流火见怪不怪地解释道:“我之前来探路的时候发现除了你俩住的宫殿外,这皇宫里根本没有别的npc。”
“喏。”他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天空:“看到那边了吗?前面就是养心殿,但是过了养心殿之后那儿有片结界,这秘境其实就这么大点地方。”
谢玉昭顺着望去,果真在重檐庑殿后的巍峨深宫处看到了偶尔闪过的细微空间波动。
这样也好,倒是方便他们行事了。
走在这庄严肃穆略显得有些压抑的深宫中,三人也没了什么嬉笑打闹的心思,尤其是一想到或许一会儿还要上演昔日同伴反目成仇的戏码,便更加沉默。
果真如伏流火所说,他们一路畅通无阻,未曾见过旁人,行至养心殿外,眼见时辰还早,他们便寻了处偏僻的地方聊天嗑瓜子。
天色逐渐暗下,夜幕低垂,空荡的养心殿中倏然亮起耀目烛火,将无所事事等待着的三人吓了一跳。
还未等他们有所反应,便有细碎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太监尖声通报紧临其后:“寂王殿下到——”
四下沉寂,唯有太监的唱和突兀又尖锐地撕开这片安静,徒增几分诡异。
伏流火捂着胸口,低声骂了句:“怎么像鬼片似的,一惊一乍,吓死人了。”
谢玉昭没吭声,紧盯着跟在那太监身后之人。
许是为了符合这个重要的日子,他被套了一身大喜的婚服,长发不似往日全部束起,而是半扎半披,垂落肩后,面白若玉,更显少年之气。
他面无表情跟在那太监身后,这些时日收敛起的戾气重回他的身上,乌黑狭长的眼眸压抑着浓稠的杀意,倒叫谢玉昭恍惚想起她撕破祭山秘境寻见他的那一眼。
...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吧。
不对,这小子怎么杀气这么重?他不会想进去直接手撕了皇帝吧?!
天色已然暗下,少寂似乎并未发现他们三人的身影,在领头太监谄媚而又诡异的笑容中冷淡地踏上白玉阶梯。
养心殿内分明已然燃起烛火,可透过那缓缓打开的宫门向内望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宫门之内如团浓墨,像是张可怖的大嘴,配着窗槛上跳跃如鬼火的蜡烛和太监阴瘆瘆的笑,只觉一片悚然。
少寂没有停顿,抬步踏入那无边深渊,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在迈进门槛的刹那,大开的的宫门倏然紧紧闭阖。下一瞬,高悬的蜡烛“唰”地一声齐齐熄灭,四周重归黑暗,唯有那太监候在殿外,依旧挤着瘆人的笑。
鬼鬼祟祟躲在一旁的三人都被这猝不及防的画风转变给震撼住了。
怎么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他们来到这幻境已是第七日了,可这些时日都是安稳惬意地度过的,何曾见过这等剧情走向?
怎么还融合了诡异惊悚元素?!这扑面而来的深宫规则怪谈感是哪门子离奇的发展啊?
谢玉昭有些提心吊胆…少寂现在可是无法使用灵力的凡人,若是真对上什么妖魔鬼怪,岂不是要被生吞活剥了不可?
这念头出现的瞬间就被她强压了下去。
——醒醒吧你,还在这当圣母白莲花呢?
少寂那小白眼狼背刺你利用你的事儿难道忘了?还有心思在这替他担心呢?
活该你被人骗!
三人暗自心惊间,脑中的提示音清脆响起。
顾不得相互推诿,谢玉昭下意识将神识探入。只见原本的任务栏勾连顺延出的四条金线已然黯淡了三条,只剩连着少寂神识的那条线仍旧熠熠生辉。
提示板上的几个字缓缓淡去,连带着其余三人的神识气息也逐渐在她识海中弱化抽离。整个系统光芒黯淡,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
任务结束了吗?
这么快?
没等她想好到底是再观望一阵还是直接冲进去,养心殿内突然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愤怒嘶吼,像是无数种不同声线混合在一起,怪异又刺耳。
那声音不断咆哮着什么,但却像是隐匿深海咕嘟嘟冒着模糊的气泡,只能零星听到破碎扭曲的音节,辨不得到底说了什么。
他们分明距离养心殿还有一段距离,可这邪恶浑浊的怒吼却像是直直贴着耳畔炸开,吵得人耳膜巨痛,大脑嗡嗡作响。
而后便是一阵摆具碎裂、桌椅倒塌的轰动声响,似是有人在室内激烈交战。
…少寂,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不会真的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了吧?!
周围忽地起了狂风,天雷滚滚,烈风裹着布局典雅的树木花簇,卷起一浪又一浪。
刺目闪电劈开乌云层层的天,在窗纸上飞快地映出一个狰狞庞大的巨兽,只一眼便叫人心生恐惧与退却。
值守养心殿的太监仍旧僵硬地挑着唇角,恍若未闻。
电光一闪即逝,素白的窗纸上,突兀地甩溅上一串玉珠般的液体,复又向下拉扯坠出条条痕迹,流淌蔓延。
谢玉昭大脑倏然空白。
诡异暴怒的嘶吼不绝于耳,落在她耳中,却好似遥远天边传来的那般模糊,听不清楚。
她只能听到自己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心跳。
在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坠地。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汹涌澎湃地席卷上来,胸口起伏间,只觉一股猛烈的浪潮激荡,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先前对自己的警诫瞬间消失殆尽,迎着狠戾呼啸的狂风,她下意识地朝养心殿跑去——
在她身后,一脸震悚的阿宓和伏流火见到她飞扬的裙摆也猛地回过神来,紧追其后。
这一刹那,所有一切统统全被抛在了脑后。
什么所谓的“少寂背叛了他们”,“他们此刻身处对立两面”,于此瞬间,全部灰飞烟灭,唯独剩下一个尖锐又慌乱的念头。
——少寂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