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落下,却久久无人应答。
因为当事人已经被吓傻了。
谢玉昭做梦都没想到少寂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人居然是有良心的?
这种震撼丝毫不亚于当初听闻乌棠主动提出以身犯险,为众人求得一线生机之时。
她满目惊恐地看着少寂,只觉荒谬。
...这小孩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短暂的惊愕后,她颇有些受宠若惊:“...那些早就过去了,我不曾放在心上,你也不用这么郑重道歉,我没那么小心眼。”
这些话没经过脑子,完全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可等她回过神来,重新将自己说过的话品过之后,又有些懊恼。
果然,人都是贱的。
有人一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做了无数件造福苍生的善举,可只要他行错一步,就会被打入地狱,被世人指摘唾弃。
可是像少寂这种,满脸写着“我不安好心”、“我满肚子坏水儿”的人突然一反常态干了点人事,说了些人话,他曾经那些心怀不轨的举动便会被遮掩淡忘,成功洗白上岸。
现在连她也成为了庸俗尘客,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这个逻辑怪圈。
-
回程的路上,识海中的消息多到爆炸。
谢玉昭瞥了眼,发现话题是一如既往毫无营养的侃大山,便捡着有的没的回了几句。她拨弄着随手在路边买的提灯,敷衍完那四个话痨,又开始解决身边这个自闭儿童。
她随口找了个话题:“话说回来,你好歹也是个少年金丹,怎么混得那么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虽然跟阿宓的天生剑骨比不了,可瞧少寂一贯扎着马尾,想来尚未及冠,这等年岁便能修至金丹巅峰,离谱的是这人还没有师门传承,散修出身,含金量可不是一般的高。
就算剑修穷,也没道理穷到这个份上。
少寂跟在她的身边,始终落后一步:“我不需要。”
“不需要?”谢玉昭听笑了,“就算是修士也有用得到钱的时候。你既身无分文,这些年怎么活下来的?吃的穿的用的之类?”
少寂:“有些东西会自己做,不会做的就去抢。”
他的神态语气都很自然,自然到让谢玉昭都忍不住怀疑修真界的民风是否就是如此,她因为道德底线太高而与他们格格不入。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嘴脸。
她在心里暗暗吐槽:你跟上姜简直绝配,你俩合伙组个AKA.修真界无脑爆杀毫无底线天团,原地出道吧。
于是这个话题成功地夭折了。
她抽出空扫了眼识海,正巧看见伏流火神识的金色光点闪个不停。
伏流火:【你跟少寂跑昆仑看灯会去了?】
伏流火:【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伏流火:【少寂还是未成年,我警告你悠着点,不要在法律的红线上跳舞。】
谢玉昭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轻嗤一声:【谁像你呢,我对未成年可没兴趣。】
她这话可是有凭有据的,毕竟阿宓这具身体今年才十七岁,别管里面装着的芯子如何,四舍五入总归是个未成年。
陆衷:【啊?伏哥你喜欢未成年?变态啊?!】
阿宓:【你炼铜癖?变态啊?!】
裴文竹:【你多大岁数自己心里没有*数还想老牛吃嫩草?变态啊?!】
裴文竹:【不是等会,谁跟谁看灯会去了?】
于是被转移的话题又被裴文竹一己之力拉了回来,伏流火无视了谢玉昭的反击,添油加醋淋漓尽致地跟裴文竹讲了一遍谢玉昭是如何重色轻友,竟然为了跟未成年男模弟弟逛夜市,残忍无情抛弃三位挚友,狠狠批判了她的低劣行径。
谢玉昭冷笑一声,扭头看向少寂:“你今年多大?”
少寂不懂话题怎么跳的这么快,但还是乖乖答道:“十九。”
谢玉昭自信一笑,激情开麦:【这他妈简直就是危言耸听!我刚问过了,少寂今年十九,他已经成年了,少在那里构陷本宫!】
伏流火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矜持高傲:【不好意思娘娘,咱们这儿是修真界,男子二十加冠才算成年的哈,比心~】
谢玉昭直接使出杀手锏,私信给他发了条消息:【我要告诉阿宓,你今天是如何重色轻友,竟然为了夸她可爱,完全不顾身旁挚友正在喝茶,差点给她恶心的连上辈子喝的水都吐了的事情。】
【公聊】【伏流火撤回了一条消息】
伏流火:【姜妃娘娘恕罪,奴才他妈简直就是危言耸听。】
谢玉昭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矜持高傲:【平身吧,流公公。】
-
众人回到洞府时已是午夜时分,月上枝头。
他们所选洞府地势颇高,俯瞰眺望,可见漫城萤火,积雪房屋好似白玉雕砌,远处起伏绵延的山峦逶迤,蜿蜒不休,隐约融入墨团般的黑幕中。
近处高耸入云的无妄山主峰自半山腰起便流转着淡淡白雾,云巅之上杳霭流玉,叫人分不清是云是霜。
高山挂有明灯万盏,如螺旋般层叠盘绕,氤氲在霜华中,即便已入深夜,仍能听闻若有似无的乐音,顺着寒风飘飘而下,清冽似泉,又如幽谷雀啼,分明身处茫茫雪山,却叫人好似置身浮岚暖翠。
很有意境,也很悦耳。
不得不夸一句无妄山的弟子真是勤奋,大半夜都在刻苦地修习曲目。
但属实有点扰民了。
谢玉昭合理怀疑无妄山不适合凡人居住的原因不单单是气候恶劣,还有这无时无刻存在的乐音。
初听只觉雅,高不可攀的雅,但现在只有烦,不屑一顾的烦。
她与众人简单互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屋子中。
即便以他们的修为都不再需要睡觉了,互道晚安也是每日必不可少的流程,像是某种精神寄托。
谢玉昭简单收拾了下便准备废寝忘食地开始研习原主刻在识海中的万千术诀,她实在不想再体验一遍发消息发错人的尴尬。
然而甫一入定,脑海中便猝不及防地响起那道沉寂已久的声音——
“姿势错了...你怎么这样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