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摇曳,旋起阵阵清风,早春之季多潮,秘境之中也不例外,透过茂密的树荫,忽有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洒下,天光渐暗。
谢玉昭控制着灵力浅浅护在周身,抵挡空蒙雨意。
穿梭在苍翠林间,传讯符上与属于阿宓的神识气息愈发浓郁,想来过不了多久便会相遇,她却有些心不在焉,思绪停留在方才匆匆一瞥的湖泊上。
龙骨秘境中有龙骨并不奇怪,怎么说也算是人家的标志性物件,有经商头脑的还能偷两块骨头带出去当特产卖。这些龙骨大军本来就是秘境自行衍化而出的产物,并无什么蹊跷之处,可那从湖中破水而出的人骨却处处透露着古怪诡谲。
无论是萦绕其上扑面而来的邪气、还是分明是具腐烂的尸体却有着清晰的自我意识...不管怎么看都是邪修的惯用手段。
这秘境中竟混入了邪修吗?
可是一路走来,他们所遇见的各道修士身上并无一丝一毫的邪气,皆是正道之人。
若这邪祟不是从外界浑水摸鱼进来的...那便是从一开始就藏匿于这方秘境的某处了。
她抬起眼,透过泛着寒意的细密雨潮,遥遥望向天边。
作为各道修士的公敌,只要发现一丝一毫邪气的影子,必然会引起一片躁动。然而此番跨越屏障,从冬界来到春界的途中,散落四处的修士一心对抗着上方龙骨怪物的袭击,全然不像发觉邪气存在的模样。
如此多前往秘境的修士都不曾发觉,且曾经来过龙骨秘境的前辈们也无人透露过这里有邪祟的存在...想要同时满足以上两种条件,就说明那邪祟的藏身之地十分隐秘,且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或者说,根本没有人能够发现。
结合手头现有的线索,谢玉昭只能想到一处。
——传说中藏有真龙肋骨,数年来却无一人能够进入的那座混沌虚宫,天元宫。
然而这念头甫一出现,便被她强压了下去。
谢玉昭现在只能祈祷刚才推测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因为这是她脑海中构想的所有走向中最糟糕,也是最坏的一个。若一切真如她猜测,那结果简直不堪设想。
树叶被风拂过,原本如银针坠下般的小雨不知何时雨势渐大,天穹乌云密布,如同张着大嘴的巨兽,一口吞下明媚天光,只泄出几缕残絮般的光芒。
她心绪不宁,一路上都在默默琢磨这件事,在计划中应该早被甩开的和尚也抛在脑后,无暇理会。
陆衷倒是心心念念惦记着,只是每每抬头之时撞入眼帘的都是谢玉昭紧锁着眉暗自思忖着什么的模样,他欲言又止,犹豫半晌还是没选择主动提及。
算了,昭昭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或许她难得心情好,突然改变主意又不想踹开这和尚也不一定。
这里的树都长得差不多,前后左右都是一个样子,真身于此本就不易分辨方位,再加上雨水砸在地上又升起了一层浅淡的白雾,视野更加不清晰。
众人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片浓雾,自那与周旁格格不入的地带中,不时传来兵器交刃的清脆声响,伴随着灵气纠缠荡开的余波,似是有人在打斗。
八成又是修真界中常见的杀人夺宝戏码。
谢玉昭无意掺和人家的私事,正欲绕开,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浓郁张扬的绿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浓雾中破出,裹挟着几缕肉眼可见的苍翠光芒,在升至半空时倏然分化,如蛛网般散开,复又向下合拢,犹如一座鸟笼。
不对劲...怎么有点眼熟。
眼前那雾也十分邪门,在这飘雨漫天的林中,始终保持着高浓度的状态集聚笼罩一处,一瞧便知是人为。
看到这一幕,谢玉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动作顿了顿,给陆衷递了个隐晦的眼神,而后扬起和善的笑容,看向身旁的幽篁:“幽篁道友。”
幽篁虽然对于她突然停下脚步的行为表示困惑,但还是礼貌地应声道:“施主请说。”
“不敢欺瞒道友,其实最初我心有防备,可不想道友却对我敞开心扉,如此高洁的品性,不愧是佛门高僧,实在让我自惭形秽...于是我决意向道友吐露实情。”谢玉昭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语气低落,“还望道友能够看在我诚心认错的份上原谅我。”
幽篁不解地看着她:“施主赞誉贫僧实在不敢当...只是不知施主所指何事?”
谢玉昭犹豫地咬着唇,眼中写满了懊恼和愧疚,眼角眉梢低垂,每一根睫毛上都写着悔恨。她迟疑半晌,最终好似下定决心一般,目光坚定地看着幽篁,上前几步,挂在肩上的大氅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起,轻声道:“道友请附耳来...”
幽篁见她如此小心谨慎,心中也不免带了几分好奇,便也向前走了几步。
倏然,一道幽暗的银光如闪电般擦着他的袖摆飞驰而过,他瞳孔微缩。
在那双隐隐颤抖的眼瞳中,倒映出面前少女无风而动的肩上大氅,在那纷飞的单薄布料之下,如同变戏法般猛地窜出两条泛着森冷寒光的银白尾巴,飞速地将他捆在原地,下一瞬,一柄微凉的匕首紧紧贴在了他的颈边。
抓准了谢玉昭扬起披风的空隙,借着视觉差化为血雾的陆衷握紧了匕首,缓缓在他身后凝出身形,低声威胁道:“别动。”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快到令幽篁难以反应。
其实以他的修为完全能够躲开,只是在那两条流淌着银光的尾巴如绳索般绞上他的臂膀时,那柔软的触感让幽篁整个人都呆住了,根本忘记了反抗。
他的现状可以用十六字概括——大脑空白,身体迟钝,瞳孔颤抖,面色惊恐。
“那雾是你的同伴弄出来的吧?”
谢玉昭对他的反应毫不在意,笑意盈盈看着他。少女稍微凑近了些,语调温和,轻声道,“我猜道友的命应该多少比那雾值钱些,你说呢?”
然而幽篁现在满脑子都是爆炸的黄色废料,根本无心听谢玉昭到底说了什么。
他吭哧半天,憋红了脸,才声若蚊蝇地磕磕巴巴道:“...施、施主,我还没有还、还俗的打算,你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我...”
谢玉昭:。
谢玉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