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藩!
朱由简脑子一懵,满脸见鬼的模样。
整个大明朝第一次说出削藩这个词的,居然是身为藩王的肃王朱识鋐?!
啊?!
朱由简深深地看了他两眼,随后吩咐道:
“高文采!”
“传令下去!你和卢象升守在马车边上,其余人全部退出二十步!”
“有胆敢靠近马车者,格杀勿论!”
“是,陛下!”
马车外高文采恭敬应是,随后一阵嘈杂声传来。
原本跟随銮驾一路前行的兰州府官吏,和甘肃镇将领们,全部被锦衣卫屛退开。
待事情安排妥当。
朱由简才重新望向朱识鋐,皱眉郑重道:
“你方才说什么?!”
“削藩!”
“陛下!臣肃王朱识鋐主张削藩?!”
朱由简眉头皱的更紧,而朱识鋐则继续解释道:
“臣自从袭爵以来,一直谨小慎微,循规蹈矩,不敢逾矩!”
“这兰州城是很大。”
“但相比于整个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而言,却十分的小!”
“臣也想去北边的长城上看看!”
“臣也想去西边的敦煌和张掖看看!”
“臣还想下江南,去湖广!见识一番我大明的壮阔山河!”
“但是!”
朱识鋐语气愈加低沉。
“臣没有资格去看!”
“成祖皇帝定下的规矩,藩王不得私自出城,不得与其他宗室亲王见面!”
“所以这就是臣请求陛下削藩的私心!”
朱由简默然。
大明沟槽的宗室制度在创立的一开始,的确为恢复民生,统一天下立下了不小的贡献。
但时移世易。
如今。
传承两百多年的总是制度,显然已经不再适用了!
“除了臣的私心外,臣还有从我大明利益角度出发的公心!”
“陛下。”
“您可知道世人都是怎么说臣等这些宗室的吗?”
朱由简闻言,心中一动,却并没有回答。
“猪。”
“养猪!”
“天下百姓都说大明朝廷在全国各地建了几十个亲王府,二百多个郡王府,用来养上百万宗室!”
朱识鋐面露苦笑,缓缓摇头。
养猪!
大明沟槽的宗室制度,就是在养猪!
宗室当中不是没有天赋异禀,有各方面才能之人。
可《皇明祖训》写的清清楚楚,宗室不得经商,不得参加科举!
甚至。
连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
整日只能被圈禁在府邸中,领着朝廷是不是克扣一大半的俸禄,过着如同被豢养的猪一般的日子!
“陛下!”
“像臣这样的亲王,亦或者郡王过得自然是荣华富贵,可最普通的那些宗室呢?”
“比如奉国中尉,比如辅国中尉?”
“朝廷每年给他们发的俸禄连标准的三成都不到!还不允许他们经商谋生,他们如何养家糊口?!”
朱由简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
有一点出乎世人的认知,其实明末绝大部分的底层宗室过得都不咋地!
自嘉靖年间开始。
屡次有底层宗室活不下去,故意犯法,然后举家被迁入凤阳祖陵。
这么做虽然没了爵位。
可起码在凤阳祖陵还能吃上一碗饱饭!
“所以说。”
“我大明的宗室制度,必须要改革了!”
“而且除此之外。”
朱识鋐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思绪。
“陛下刚在西安弄死了秦王。”
“但豢养私兵、勾结卫所、恶意兼并、插手行政……这些罪过,难道真的只有秦王一个人触犯吗?!”
“晋王、代王、庆王、楚王、蜀王、潞王、福王……”
“我大明有几十个亲王。”
“难不成这些人就没犯过和秦王一样的国法吗?!难道他们真的干净吗?!”
朱识鋐声音嘶哑。
说到最后的时候,双目渐渐浮现出血丝,浑身上下流露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受够了!
锦衣华服,富贵无比。
但是这些他都受够了!
他整日参玄修道,做梦都想去大明天下的各处道家祖庭看一看!
可是。
操蛋的祖制,却让他只能当一只被豢养的猪!
听见他这一番话。
朱由简微微眯着眼,眼底深处划过一道冷意。
在他还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让锦衣卫去密查晋王和代王等藩王了。
时至如今。
罪证已经查明白了。
朱识鋐说的没错。
在偌大的大明朝中,还有人犯下和秦王一样的罪过!甚至犹有过之!
比如晋王,代王。
通敌叛国!
“你今天跟郑说的话,要是流传出去,说不定全天下的藩王就要对你群起攻之!”
“甚至于派遣死士把你给斩杀!”
“你难道不怕死吗?!”
朱识鋐缓缓摇头。
“臣怕死!”
“正是因为臣怕死,所以臣才主张削藩!”
朱由简闻言又是一愣。
“我大明现在的形势可谓是危如累卵。”
“而无论是蒙古鞑子南下,还是是建奴攻破山海关,亦或者是百姓起义造反!”
“无论哪一样。”
“一旦发生了,臣就是十死无生!”
“所以,臣必须要请求陛下削藩!”
“只有削藩,才能进一步降低朝廷的负担!只有削藩,才能够让陛下有更多的土地,从而推进您在西安主张的土地改革!”
“我大明宗室手里,有将近一百万顷田地!”
“如果这些土地都被陛下收回去,并通过土地改革分发给百姓的话,起码,百姓起义造反应该是不可能发生了!”
“而且这样一来,陛下还能够获得天下民心。”
“建奴,蒙古。”
“将再也没有可能攻破长城,入主中原!”
这一番话说完。
朱识鋐在朱由简面前恭敬下拜,而后深深叩首,发出一阵阵砰砰声。
朱由简看着脚下的朱识鋐,不知该说些什么。
历史上。
这位肃王便是全家一起死在了李闯王的手上。
今天说出这样一番话,大概也是因为他察觉出了大明如今局势的危机,而大明完蛋,他这种宗室也要跟着完蛋!
再加上想要自由的私心。
所以。
才会说出这样一番骇人听闻的话!
“啧啧……”
“这家伙倒是不蠢!”
“看来我大明的宗室里边,并非都是傻逼白痴啊!”
朱由简心中暗自嘀咕。
随后屁股离开软榻,伸出双手扶起肃王朱识鋐,亲切说道:
“皇叔祖快快请起!”
朱由简直接换了称呼。
按照宗室谱牒,这肃王朱识鋐倒是他朱由简的皇叔祖。
只不过二者关系已经远的离谱了。
“皇叔祖肺腑之言,朕都记下了!”
“但削藩一事,必须要仔细谋划之后,才能实施!”
“这是自然!”
朱识鋐微微点头。
“当务之急,不是削藩。”
“而是……”
朱由简伸手掀开马车的车帘,指向远处被锦衣卫挡在二十步外的甘肃镇上下一干武将。
“而是边镇!”
“而是整顿糜烂至极的边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