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要找的哪里是什么旧簪,他分明是想告诉世人,再尊贵完美的女子也不可动摇霍晚绛的地位。
哪怕他现在身后空无一人,他也要护住最爱的女人;就算世人都对霍晚绛的残疾颇有微词,他也要选择站到她身边。
张玉又道:“陛下身为人君,是天下万民万众之父,更自是天下人之垂范,坐在天子位上必要谦恭仁厚、克己复礼。若是一国之君都能做得出抛妻弃子、忘恩负义之举,天下男子纷纷效仿,轻则礼崩乐坏,重则社稷动乱。更何况,霍婕妤是忠良之后,是晋武皇帝钦定的人选,若负她,则无异于负尽天下忠良矣,谁还敢为大晋抛头颅洒热血?叶大人,您莫非是想让陛下公然做这样的负心之人?”
这张玉官职不大,胆量却不小,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说。
叶远羞愧得面红耳赤,满头大汗,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尴尬擦汗道:“张大人所言甚是,但在下也并非你口中……”
“叶大人。”霍霆终于开口,“点到为止。”
霍霆用短短一句话便结束了今日朝堂这场风波。
……
中秋一过,封后大典如期举行。
霍晚绛被正式立为大晋皇后,享食邑万户,甚至其皇后卫队的规模也远超从前卫后的。
大晋历经百年,只有两位皇后拥有过椒房殿卫队。
凌央把他目前能给到霍晚绛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
椒房殿。
此次仪式虽从简进行,但真正走完所有过场,霍晚绛还是累得直不起身。
等到九月末,她的孕期就满三月了,身子也会逐渐笨重。
宫中不比青莲镇开阔,她在青莲镇怀着凌曦时,偶尔还可以去海边走动,可宫中只有这一方小小天地,早就看腻了。
剩下这些日子该怎么熬啊,霍晚绛不禁叫苦连天。
凌央脱下了帝王吉服,与她一起平躺在床上,外人面前他是天子,只有和她独处时他才是自己。
他伸手去扣住霍晚绛的五指,高举到半空仔细端详,忽然道:“阿绛,待大晋国力恢复到强盛那日,我要补你一场婚礼。”
这是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事,立后大典立的是大晋国母,是帝王的伴侣,可是他身为凌文玉时却没有给霍晚绛一场像样的婚事。
那时他被囚在淮南王府跟个死人一样,霍晚绛穿着喜服一个人嫁了过来,甚至她拜堂时是和一只雄鸡对拜。
她当时才十五岁,那么稚嫩、那么可怜,天底下有几个女子受得了出嫁时这样的委屈,她还凭白受了他好多怨气。
后来在岭南,他想过等有朝一日赚够了钱,再给她风风光光补办一场婚礼。
新郎新娘的吉服、洞房花烛、龙凤明烛、满堂宾客,一样也不能缺,他们要共剪西窗明烛,剪下彼此一缕头发,永结同心。
可惜还没等到有那样的机会,他们就永远离开岭南了,永远离开平凡的生活,做世人眼里、做史书里的帝后,而不是芸芸众生一员的少年人凌央和少女阿绛。
凌央想到此处迅速松开了她,起身便去殿内拔剑。
无极殿虽是皇帝居所,可都快被他搬空到椒房殿来了,他的衣食住行宿都是在椒房殿,只有偶尔政务太多处理不完时才在无极殿歇。
所以催雪也一直放在她殿中作为装饰。
凌央拔出催雪,先是割断自己一缕长发,又坐回到床边,伸手拉霍晚绛起身:“你坐好别动,我给你取。”
霍晚绛被他吓得不轻,她永远跟不上凌央的思考速度。
方才他好端端地忽然说起要给她补办场婚事,没等她问原因,他又莫名其妙起身拔剑;霍晚绛心都快跳出来了,大白日的莫非有刺客光顾椒房殿不成?
现在他又要取她一缕头发。
她这下才明白了,他是要和她做从前成婚时未做完的仪式。
霍晚绛被他逗笑,险些都笑得发出声音。不错,回宫后她也没忘秦老怪的口诀,日日都趁凌央不在时念,效果已经很显着。
凌央早不做晚不做,偏偏要挑在今日。若如他方才所言,来日要补她一场婚礼,又何必在今天取她一缕长发呢?
不如就等到他说补办那天。
霍晚绛把自己的想法比给他,凌央把催雪轻放在地上:“是我唐突了,不过真到了那天,你可别心疼你的头发。”
她的长发这么美,平时多掉了几根她都想掉眼泪。
霍晚绛摇头比道:【我不会的。】
凌央这才放心,反手把她抱进怀里贴了贴:“一言为定。”
“你累了便先休息,我还要去批奏折。等到九月,我去上林苑办一场轻装出行的秋猎,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庆祝。”
秋猎历来都是劳民伤财之事,只为皇室贵胄和达官显贵服务。尤其大晋历代皇后凡有身孕时,皇帝都要亲自举办一场狩猎会以图吉兆,这是凌氏不成文的规矩。
若是皇帝能亲手猎到熊、虎之类的猛兽,则意味着皇后此胎为男丁;若是猎物中多狐狸、麋鹿这种温驯的兽类,意味着皇后此胎怀的是个公主。
别说是这种意义特殊的秋猎了,甚至是寻常秋猎长安已经许久都没有举行了。
晋武后期朝廷财政吃紧,钱都拿去和匈奴人打仗,故没有再办秋猎;凌朔在位时,一来他体弱无法御马射箭,二来他没有子嗣,更没有办过一场。
轻装出行,速去速回,已经是凌央想到的最减省之法。
此时椒房殿外隐隐传来卫队的声音,细听,还有薛逸的。
凌央交代完一切,快抬脚离开前,霍晚绛又拉住了他。
她嫣然一笑,比道:【你让他掌管椒房殿卫队,不会吃醋吗?】
这个他是谁,凌央当然清楚,便直言:“怎么不吃醋?他可是撬过我墙角的人,更比我会说哄女孩子开心的鬼话。不过比起这些,我更担心你的安危。他做事稳妥,又不向着霍家,我当然情愿他来守你。”
霍家……
霍晚绛松开他,她迅速垂下眼,掩盖住眼底的担忧。
如今就连凌央无极殿前的卫队都是霍腾在掌管,他倒好,什么事都先想着自己了。
若是调换一下,让大哥来管椒房殿,让薛逸去管无极殿,兴许会好一些?
毕竟霍腾是她的亲人,就算现在与她生疏不少,可她这个做妹妹的做了皇后,他没有理由来加害自己。
倒是凌央,若没了霍家束缚,能更方便他施展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