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眨眼之间,场上的形势就瞬息万变。
没等天庭和东海的人动手,赶来救援的哪吒就被自家亲爹夺了兵器制住。
此情此景,要是哪吒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怕就白活了。
他眼下既悲且怒,恨恨的看着怒瞪着他的自家父亲。
不说父子以前就意见不合相看两厌,这老东西居然能做出恩将仇报的事,偷袭自家儿子,让亲者痛仇者快,哪吒也是真的服气,他半句话也懒的和这人说了。
李靖怒目圆睁,沉声斥道:“孽障,你已经闯下弥天大祸,还想往哪儿逃?”
哪吒此刻心灰意冷,一时间倒是冷静的吓人。
他斜睨着自家父亲,冷声道:“那您的意思是?”
李靖丝毫不觉有错,声音更添惊怒,“乖乖束手就擒,听从天庭发落。”
哪吒不屑的冷笑一下,“天庭?您说那个冰冷无情的天庭,我为什么要束手就擒?”
李靖听的更怒,大声斥道:“闭嘴。”
继而不顾哪吒已然眼中含泪,只气的颤声斥道:“想我李靖自打辅佐帝辛以来,一直都忠心耿耿,对朝歌从未有过二心。可你却杀了东海龙太子,还闹上了天庭,我李家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不忠不孝的畜生。”
哪吒听着自家父亲长篇大论,立时收了泪意,不耐烦的撇过眼,极是不屑。
听李靖训完,看着他身后哀哀哭泣的母亲,哪吒耐着性子劝道:“爹,眼下不是分辩的时候,咱们先逃出去再说。”
李靖狠声道:“你休想连累我落下不忠的罪名,我李靖今天就是被乱刃分尸,也绝不会跟你这个妖孽走。”
因为生来与人不同,哪吒小时候曾有人说过他是妖孽,哪吒引为平生恨事,心中也有不少心酸苦涩。
学成本事后,谁敢再说就狠狠教训,打的没人再敢说。
可现在听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咬牙切齿的骂他妖孽,哪吒瞬时心如刀割,忍不住热泪盈眶。
看着父亲,他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妖孽,连你也叫我妖孽?”
李靖似乎还嫌将哪吒打击的不够,更加咬牙切齿的道:“你生下来就是个妖孽,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杀了你。”
再一听这句,哪吒顿时心如死灰,他咬着牙强忍着泪恨声道:“现在还不晚。”
李靖一听更是气得打颤,“好啊……好!”
他将牙咬的咯嘣直响,嘶声道:“我现在就杀了你,替天行道。”
说完,一个旋身甩掉锏上的乾坤圈,大力向哪吒打去。
却不防,这会功夫,他身边的李夫人早已听的肝肠寸断。
一见李靖要狠心杀子,当即不管不顾的扑上前抱住哪吒,将他护在身前。
带着泪哀声求道:“老爷,他是我们的亲儿子。他是我怀了三年零六个月的亲骨肉啊!”
她一边说,一边轻柔的去抚哪吒白嫩的小脸。
将他见到母亲挺身相护,终于落下的强忍许久的泪水,轻轻擦去。
李家人的争执,让天庭和东海的人看的惊奇不已。
都暗自戒备,没人多说什么。
这会儿李夫人说的情真意切,天蓬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回身去看听心公主。
却见她脸上虽也有不忍之色,目光却依旧坚定如初,终是暗自摇了摇头。
大金乌就是铁石心肠,也看的触动了心事,只面上不显罢了。是
以众人一时无人开口,只静默的看着场中。
李靖却气的说不出话来,“我宁愿没有过这样的儿子。”
这样绝情绝意的话,只听得李夫人搂紧儿子,哀哭不已。
见状,李靖伸手指住她,恨声怨怪道:“都是你,都是你惯的,你看看他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李夫人听的心中发狠,猛的回过头,带着泪嘶声吼道:“怎么样他也是我儿子,东海太子是龙王的儿子,哪吒就不是你的儿子吗?难道你真的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
这一番话,说的哪吒更是委屈,咬唇流泪不止。
李靖却是没有丝毫慈父之心,犹自气的发抖,“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这一句狠话,只听的母子二人惊怒交加,心伤无语。
说完,李靖一发狠,怒喝一声:“闪开。”
上前一把将夫人推倒在一旁,再次挥锏直指哪吒。
李夫人倒在地上,跪伏着向哪吒爬来,一边爬,一边哀声哭叫着儿子的名字。
见此情状,哪吒就是再本领滔天,也只是定定的看着母亲委屈的流着泪向他爬来。
这会儿工夫,大金乌已是清醒了过来。
见李夫人这般模样,他当即上前一把将她拉到一边。
哪吒势必要死,她再这样,只能受牵累一起死。
他不愿看到一个慈母因此惨死,更知道这也是哪吒的心愿。
眼下情形混乱,必须快刀斩乱麻。
所以他将李夫人拉开,并将手中金轮作势架在她的脖子上。
如此一来,既能逼的李靖动手,也能胁迫哪吒不得妄动。
这样,对谁,都好。
李夫人感到危险,一时吓得忘了哭,只惊恐的看着自家夫君。
李靖看的也是一惊,当即回头看着哪吒,目现狠戾。
对他满面泪痕,满眼哀戚视而不见,再次咬牙沉声斥道:“哪吒,你这个不忠不孝的畜生,父母为你所累,你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李夫人听的不对,再次哀声叫了一声哪吒,大力摇头。
却被大金乌紧紧制住,动不得分毫。
心痛过了,哪吒此时也已恢复了神智。
他擦去泪水,对母亲柔声道:“娘,别怕,哪吒这就来个了断。”
听了哪吒的话,李靖再次狠声斥道:“妖孽,不要对你娘花言巧语,你这个妖孽。”
听着父亲恶毒的话语,哪吒之前被母亲勾起的伤感再也没了踪影。
耳边不断回响着父亲口中的‘妖孽’,只剩下满心的灰暗与满腹的决绝。
哪吒看着李靖,深吸一口气,一咬牙,一把抓住抵在他咽喉的锏尖。
场中众人都是见过他的本事的,除了大金乌、六金乌、天蓬和听心没动之外,其他天兵天将和虾兵蟹将均不约而同的后撤一步。
场上气氛为之一重,再不复之前的哀戚之感。
哪吒紧抿着唇,手中紧抓着金锏,喃喃道:“妖孽,妖孽!”
再深吸一口气,他也不去看李靖,只低声决然道:“我今天,就再叫你最后一声爹。爹,娘,是你们给了我性命,是你们给了我身体发肤。现在,我全都还给你们。从此以后,咱们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听出哪吒话中的决绝之意,便是李靖心硬如铁,也不禁露出一抹哀伤。
李夫人听的睁大的双眼,惊恐道:“哪吒,你要干什么?”
哪吒最后看了母亲一眼,一咬牙,别开眼。
手上一使劲,那金锏瞬时被哪吒抓在手中。
他高举金锏,直指云霄,恨声道:“天庭!”
见着他的动作,众人都再退一步,只除了大金乌。
哪吒缓缓将金锏平举,直指前方。
他一一指过几个领头的人,决然道:“你们听着,东海三太子是我杀的,东海龙王是我打的,天庭是我闹的,法场也是我劫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你们答应,不再为难我的父母,哪吒立刻以死谢罪。”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说的四公主心下一松,却也感慨莫名。
天蓬面现不忍,走到若有所思的大金乌身边,“他死了就不错了,剩下杨戬兄妹,咱们慢慢抓吧。”
大金乌微蹙着眉和哪吒冷冷对视,一人目光冷凝依旧却闪过复杂神色,一人依旧桀骜,却带着穷途末路的苍凉。
片刻,大金乌别开眼,看了一眼听心公主。
听心不与他对视,默许了。
大金乌松开手,放开惊住了的李夫人。
看着哪吒,郑重道:“好,我答应你。你死之后,不再难为你的父母。”
听了他的许诺,李靖松了口气,继而心生悲戚,偏头不再看。
李夫人立时热泪盈眶,直摇着头却说不出话来。
哪吒也是放下心来,这大金乌虽然可恶,却也不像是个轻易毁诺的人。
手上仿似没了力气,哪吒将高举的手垂了下来。
此刻心事一了,便只剩下满满的决然与悲凉。
平静的扫过父母,哪吒正要动作,却望见杨婵正自空中落下,当即心下一惊。
双目一闪,法力暗施,等杨婵落地之时,变成了一个半蒙着脸的天兵打扮。
她落地不稳,直向前冲了几步,险些冲进场中。
幸而听心公主看到哪吒的动作,更因之前见过杨婵,一眼将她认出。
于是在她冲至她身边时,暗暗伸指将她定住。
这些日子,她当然已经听说了杨家兄妹的事情。
知道他们是天庭重犯,和哪吒交情不浅。
眼下四周都是天兵天将,稍有疏忽,杨婵就是自投罗网,死在顷刻。
顾念之前杨婵提醒之情,出手相救。
她不动声色扫过众人,见除了哪吒再无人发觉,顿时松了口气。
低头轻声提醒道:“被他们看见,谁都保不住你。”
哪吒将一切收在眼底,当然也知道此刻情景。
只感叹道:“想不到,东海还有你这样恩怨分明的人。四公主,多谢了!”
大金乌和天蓬刚才都有些分神,更兼站在哪吒侧面,没有发觉。
只以为他此刻是说听心公主答应放过他的父母,所以出言道谢,都不以为意。
听心却没有接话,只默然的别开眼,不去看他。
放下感慨,忆及前事,哪吒再深深看了母亲一眼。
咬牙别过头,缓缓抬起金锏。
李夫人悲痛欲绝,当即哭喊着要冲上去,却被李靖狠狠抓住,再动不得分毫。
只能无力的哭嚎着,“不要,哪吒。”
哪吒便是心如死灰,也无法无动于衷。
只平静的道:“娘,哪吒来不及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对不起!”
说完,狠心转过头。
再扫一眼大金乌等人,只多看了杨婵一眼。
这才一咬牙,决然的将金锏向天上扔去。
众人立刻抬头去看被抛到半空的金锏,看着它直直向着哪吒戳了下来。
杨婵一动不能动,只能睁大了双眼,泪盈于睫。
哪吒转过身,闭上眼睛,静心待死。
须臾,金锏化作一道金光,自天灵直直刺入,尽墨其中。
哪吒登时双目圆睁,周身隐有红光源源迸射而出。
他听着母亲一声声哀嚎,终于全身法力散尽,他颓然的跪倒在地。
生机乍失,他终于地下了高昂的头,紧紧阖上了灵动的双目。
场中,只余那小小的身躯兀自挺直,跪在地上,兀自不肯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