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寂忙里偷闲应一声，“我知道。”
云欢胎象不稳，他不会胡来，一切等胎象稳了后再说。
折腾一会，裴寂喘出口气，转身下榻进了耳房，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云欢脸颊微红，坐起身趴在榻前望了一眼。
裴寂未吩咐下人准备热水，他在用冷水洗吗？
转头看过天际，都过半个时辰了。
冷水浇在身上，裴寂燥热之气压下不少，简单冲洗过身子，重新穿戴整齐走出去，视线落在女人身上。
她还未反应过来一样，及腰长发披散而下搭在周身，遮住松松垮垮的衣衫，双眼缱绻半眯着，脸颊残留着别样绯红，整个人慵懒之态。
“要清洗吗？我让人去备水？”他走过去拥她入怀，让她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稍作舒缓。
云欢懒懒摇了下头，“不想洗。”
她不想动，就想这样待着。
裴寂低低笑了声，扣住她后脑摩挲，“喜欢这样的？”他暗哑之声。
过往那么多次，从未见云欢露出这样的神态，这次温柔似水，她却着迷了一样。
云欢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置身事外，飘忽其中。裴寂的露骨问话让她微垂了下眼，羞笑一声。
未正面回答，可又什么都回答了。
裴寂偏头，隔着长发在她脑袋上落下一吻，“我记下了。”
她喜欢温柔的。
怪不得以前没走进她的心，原来是方法没用对。
经此一事，两人之间的相处变得和谐起来，没有一开始冷漠了。
“司家，陈家，白家......”
云欢依偎靠在裴寂身前，由裴寂为她诉说着查到的事。
“这些家族是被抄家的，结合你的年龄，只剩下司家，白家，陈家和吴家这四家对得上。这四家里白家，司家，陈家有少爷和小姐。但你说有个妹妹，这三家都没有嫡出的二小姐，司家和白家有庶出的二小姐。”
裴寂说完停顿了下，让云欢独自消化，等一会又问：“你想想，你妹妹是嫡出的还是庶出？”
结合云欢所说的情况，目前只有司家和白家对得上。司家主在外养着妾室，有个二小姐。白家妻妾成群，别说二小姐，就是三小姐四小姐都有。
“不是白家。”云欢坚定说道。
她确实在白家待过一段日子，不过不是小姐，而是受人打骂的丫鬟。
白家被抄有她的手笔，且白家被抄时她已经顶替变成了云欢，不可能记错。
“为什么这么肯定？”裴寂不解，为什么云欢对白家的事这么清楚？
为什么......
云欢思绪飘远，落到在白家摇尾乞求的时候。
“小姐把她这张脸刮花，让那些小少爷再夸她可人。”
“你衣服洗完了吗就睡，没有小姐的命却有小姐的身子。别在水井旁睡，我怕你不小心投进去污了这口井。”
“小姐射得真准，下次对准她的脑袋射。最好把她那张脸刮花。这样就不会勾引大少爷了。”
“我是白家的大少爷，你跟我吧，我与母亲说让你来我院中伺候，等我过两年娶了妻就让你做姨娘。”
“贱蹄子不好好做事，竟勾引起少爷来了。”
“爹娘都是她勾引我的，她还打了我，把我脑袋都打破了。”
“贱蹄子敢伤主子。来人，上鞭刑，给我往死里打。”
“娘往死里打，她不仅勾引阿兄，还偷我首饰。”
“打，往死里打。”
“......”
“云欢！云欢！”过往回忆蔓延而出，云欢深陷其中，裴寂将她勾了回来。
双目重新聚焦回笼，被强光刺激的猛阖上，两行清泪至两侧落下，眼眶还蓄着泪，浸湿睫毛，咬着牙咽下全数委屈。
“怎么了？”裴寂抬手拭泪，担忧询问。
云欢的情绪看着不对。
云欢睁眼，隔着泪花看裴寂焦急神情，想起他多次为她撑腰的场景。
“为什么那时你不出现？为什么那时没有你的身影？”她由心发问。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出现帮她一把？裴寂那时候为什么不出现？
裴寂不明所以，审视着面前女人。云欢是想起过往了吗？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他抚摸上他双颊，指腹为她拭泪，抚慰她失控的心情。
云欢露出悲痛表情，要失声痛哭一样，在崩溃那一刻捂着自己胸口转过头去，豆大泪珠掉落，咬牙将那屈辱含回去。
“以后我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发誓。”裴寂一个劲安抚，大夫说不宜让她的情绪大起大落。
这么多年云欢一个人扛过来了，偶尔崩溃也是那一下子的事。
她点点头，已经恢复如初。
裴寂拨弄她额前碎发，担忧观察着她。
“没事，我敢肯定不是白家。”她强装镇定，语气里有声嘶力竭的颤意。
“好了不说这事了，我回头让人去查，折腾许久累了吧，想吃东西吗？”
裴寂观察着她，不想她再陷入那些回忆中，尽管他不知道那些回忆是什么，但一定很痛苦，不然也不会让云欢露出那种姿态。
云欢拉住他的手，事情说到这里，她不想再半途而废。
“白家剔除的话，就只剩司家了。”
男人手很大，她一只手握不住，抓着他的手指询问。
裴寂望着她点点头，“是，只剩下司家了。”
“那就查司家。”云欢镇定自若道。
裴寂灼灼目光探看着云欢，如果云欢真是司宁，他该高兴还是该惋惜？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云欢？”
裴寂查出这些家族后想了很久，始终没法和云家联系起来。
这些被抄家的家族都是大家族，而云家只是个刚起来的小家族，不可能和那些家族有瓜葛。
“因为我曾经是白家的丫鬟。”云欢眉眼冷了几分。
裴寂蹙额，很快又释然。她家族被抄，流落到那步田地情理之中。
他反握住云欢的手，让她继续说。
“白家不算大家族，一次设宴云家巴结而来，为了讨白小姐高兴，云倾月带着云欢前来供众人玩乐......”
云欢思绪重新飘了回去。
她被陷害勾引白大少爷后遭了一顿毒打，鞭打，那疤痕到现在都留在她身上。
当时她很想死去，可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活下来，活着才能为家族报仇。
她烧了三天，有人看不下去偷偷喂了她一副药，她活了过来。
白府设宴，她带伤做事，前来赴宴的云欢看出她的难受，跑过来塞给她一瓶药，说是她也经常挨打，这药可以止疼。
她身上明明也带着伤，可却把娘亲费劲讨来的药塞给了她。
云欢给了她努力活下去的信心，让她相信这世上也不全是恶人。
可一个时辰后，白府下人慌忙往一处跑去，说是走水了，有位小姐困在了里头。
她当时没在意，后来才知道她们在那里欺负云欢，无意间打翻了烛台。
所有人趁着火势还未起跑了出去，把云欢关在里头，想看看人被活活烧死是什么样的。
云欢被救出来时全身烧伤，脸也被烧伤，整个人痛不欲生。白家为了压事，赶紧命人将云欢送到庄子上去，她就在队伍中。
可还没到庄子上，云欢就死了。
痛不欲生死的。
云欢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因果报应，她最后也死了，被活活烧死了。”
她脸上满是笑意，可眼含泪花。
裴寂眼眸溢满了慌张，可触到云欢悲伤眼神说不出话来。
谁被烧死了？
白家大小姐吗？
前几年白家被抄，白家大小姐平白无故失踪，谁都找不到，而主审此事的正是周侍郎。
周侍郎之子周毅，是那个宁愿死，也不愿意说出云欢一点事情的男人。
“我知道了，不想那些事了。”裴寂拉云欢入怀，阴郁眼底满是惋惜。
掌权这么多年，他手上满是鲜血。见过那些大人匍匐在地祈求的样子，见过驰骋沙场的将军抵不住刑法崩溃，更见过活活吓死的人。
周毅是第一个，在任何刑法面前始终如一，不开口，问什么都是不认识云欢。
如果能早一些知道这样，必不会让他受尽苦楚再死。
如果......
可惜不会有如果，如果云欢知道真相，会更恨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