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上那本游记还是摆在了上回霍清荷放的位置,一眼就能瞧见。
霍清荷顺手便又挑了那本游记,一是读起来没有那么晦涩,二来她时常念着同一本书,往后官家看着这本书的时候或多或少也会想起她来。
她回来之后没坐在榻边,而是搬了绣墩在床榻边规矩坐着。
官家已经阖眼,但听着书页翻动声也能知道是霍清荷回来了。
霍清荷的嗓子不说念书,就是弹琵琶时轻吟几句也能称得上是妙音了。
这下裴元徽才觉得不像白日里那样耳边空空的。
霍清荷念了大约一刻钟多些的功夫,近处官家的呼吸声便已经趋于平稳了。
她还是又念了一阵,看着官家平和的眉眼,她这才蹑手蹑脚的站起身去吹灭烛火。
但仍旧留着外间的烛火,又将书放在外间的榻上,对着外间的铜镜整理了一回衣容,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福宁殿。
霍清荷出福宁殿时还是微低着头,她对着外头的晋阳轻颔首。
“今日多谢公公了。告辞。”
边上的绿槐此时默默上前,但霍清荷此时穿着宫女服,她便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额外的动作。
晋阳倒是没想到霍美人这会儿便出来了,他还以为今夜霍美人是要留宿福宁殿呢。
难不成霍美人就是来福宁殿给官家送东西的?那这冒的险可真是不小。
他面上没表露分毫,微躬身:“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回去吧。”
霍清荷轻颔首,没再多说什么,和绿槐一道出了福宁殿。
无人瞧见的角落里,福宁殿外的柱子旁一道身影悄然掩饰在柱子外,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抬手捂住了嘴。
另一只手同时死死地拽着食盒不放。
她忍不住偏头偷觑了两一个眼,却只瞧见两道还算瘦削的身形以及其中一道在烛火下明显能看出是翠绿色的宫女服。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出了福宁殿。
这宫女并不是别人,正是周嫔身边的大丫头叫玉芝的。
周嫔今日因为和定贵仪在御前争吵了起来,被官家撵了出去。
周嫔回去之后还是心有不甘,于是就想着让玉芝去御膳房要了些糕点送到御前去,也算是变相的到官家跟前卖好了。
只是未料她才拿了糕点到御前来,就瞧见那身形袅娜的宫女从福宁殿里出来,也不知道是在福宁殿里待了多久。
她虽然没瞧见那宫女的姿容,但只是看着官家身边的晋阳对着那宫女的态度也能知道那宫女必然不是头一回来福宁殿了。
再有那宫女为何是独自一人进了福宁殿,怎么官家身边的晋阳和苗喜都是在外头守着而并不曾入内,这深更半夜的怎么叫那宫女独自入内了?
这事儿摆明了全是蹊跷。
玉芝也不敢久待,连忙先回了延禧宫。
毕竟这会儿夜色深了,那宫女出来之后又低着头,玉芝虽然瞧见了人是往外走的,但却不敢立马追上去看人是往哪里去的。
瞧着并不是很像御前的宫女,瞧着那身形便知是个狐媚子。
玉芝回了延禧宫之后,周嫔正在内殿里满脸烦躁的搭着扇子呢。
见她回来了,周嫔伸了伸腿,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收敛。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是叫你把点心送到福宁殿去吗?你怎么又提着那些点心回来了?是官家真恼了我?叫你把那些点心送回来的?”
周嫔不等玉芝回话便先自顾自的说了许多话。
她撑起身,像是有些懊恼又像是有些不服。
“分明是那定贵仪在我跟前装着楚楚可怜的样子,真当人没长眼睛呢。还害得我被官家训斥……”
眼见着周嫔越说越气,玉芝连忙打断了话头。
“娘子误会了。是奴婢在福宁殿瞧见了不该看的,又瞧着里头烛火应当是已经熄灭了,这才斗胆先回来了。奴婢去的时候估摸着官家已经睡下了。”
周嫔晃了晃扇子,闻声很是不以为然:“能有什么不该看的,难道还有谁敢在官家称病风寒的时候去御前勾引不成?”
她说完这话,却瞧见玉芝竟然点了点头。
周嫔险些把手里的扇子给摔了出去:“谁?谁敢在宫里这样大胆行事?”
玉芝摇了摇头,自然说不出是谁的。
“奴婢也不知。只是去福宁殿时候瞧见一个身形纤弱的宫女从福宁殿里出来……”
她一五一十地将在福宁殿外看到一切说出口,一字不落。
周嫔听完之后倒是陷入了沉思:“宫女?听你的意思应该还是个长得漂亮的宫女?哼……这宫里已经出了一个诚嫔,如今这一个个倒是都想效仿成为诚嫔,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出身,配不配。”
玉芝闻声只默默低头。
周嫔有一阵子没说话:“就是不知道是御前的宫女还是内务府的,或者又是别处的。你也是,怎么没瞧着那宫女长什么样子。要是知道那宫女长什么样子就好了。”
玉芝不敢为自己辩解。
“那娘子要把这事儿告诉太后娘娘吗?”
周嫔又有一阵的沉默。
“如今官家病着,告诉了太后官家病里召幸了宫女儿?那官家岂不是又要被前朝的要管弹劾了?先别说这事儿,先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宫女是谁。”
玉芝轻点头应下了。
那宫女的身形漂亮,叫人一见难忘,但要在宫中众多宫女中找到,实在不算是易事。
“配殿里小霍安置了?”周嫔忽然问。
玉芝说是:“早半个时辰前那边儿便安置了,今夜轮不到霍美人侍疾,燕梁阁里早早就熄了烛火了。”
……
霍清荷才不知道她今夜冒险去福宁殿这一趟会被周嫔身边的宫女发现马脚。
她趁着夜色回了燕梁阁之后先摸黑喝了两盏凉茶润嗓子。
又怕被正殿周嫔发现些什么,洗漱安置都是摸黑做的。
和几个丫头笑了一回,囫囵地沾床便睡了。
次日一早起来霍清荷的耳坠子都没摘,脸上都被压出了花痕。
几个丫头更是笑了一回。
“后日才到娘子侍疾,娘子昨夜受累了,且再好好歇歇一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