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来扼她的手腕。
手是人唯一能握住利器的部位,怎能轻易就见制于人。
没门儿。
还说她瞎。
她就是瞎了,才会把萧延年当成君子。
老奸巨滑,诡变多端,出尔反尔的厮,反过来还要咬她一口。
阿磐岂会由他,钗子的尖头始终冲着那狡猾的毒蛇,叫那毒蛇无处下手,“别碰我!”
那人无处下手,也不强求,只是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阿磐想,谢玄的脸,极少有如此轻佻的神态。
见她张牙舞爪的,那人愈发要揶揄起来,“亲也亲了,又不许碰了?”
占了天大的便宜,还敢再提“亲”的事。
阿磐咬牙切齿地怒斥,“当是被狗啃了!”
说那人是狗,那人也不恼,还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既是狗啃的,那你气什么?”
谁能说得过他啊。
一个最擅诡辩的大特务头子。
阿磐心里堵着,眼里冒火。
这股火腾地一下窜起来,直刷刷地冲到了脑门,也不管外头的狗腿子们听不听得见,只迫切地想要把这股火发泄出来,“萧延年,你永远做不成君子!”
那人风淡云轻的,脸皮厚比城墙,刀枪不入,“做君子有什么好?不做也罢。”
阿磐叫道,“那你便是小人!”
那人果然神态又变。
只是因了脸上有一层皮,因而看不出过于清晰的颜色,但那蹙起的长眉和冷下来的眸光,宣示着这皮下的毒蛇已经恼羞成怒。
堂堂一国君王,九五之位,至尊至贵,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
那人不怕她的钗子,因了恼羞成怒,竟扑上来与她扭在一起。
马车疾疾往前驰着,把人颠簸得左摇右晃,这一层看起来厚实的羊毛毡毯,仍旧在扭打的过程中硌得人这儿疼那儿痛。
那狡猾的毒蛇摁住了暴躁的小狸奴,“谁是小人?”
那暴躁的小狸奴忿然叫道,“你!你是小人!”
那狡猾的毒蛇嗤了一声,毫不为意,“小人又怎样?”
那暴躁的小狸奴蓦地翻身,将那油嘴滑舌的毒蛇压制在身下,膝头抵着那毒蛇的腰腹,去掐那毒蛇的脖颈,“怎样?那我就掐死你!”
掐断这毒蛇的喉咙,叫他再不能吐出一句句厚颜无耻的话。
那狡猾的毒蛇吃了痛,岂能由她压制,一手扣住她掐人的手腕,旦一用力就将她压上了毡毯,“你胆子实在是肥!”
那暴躁的小狸奴奋力去挣,“是你太不要脸!”
那狡猾的毒蛇轻慢地笑,“这脸又不是我的,不要就不要,有什么所谓?”
是啊,可叫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晋君子是决计不会做出背后偷袭的勾当,更不会寡廉鲜耻地盯着别人的脸为非作歹。
此人油盐不进,除了打没有什么好办法。
那暴躁的小狸奴抬起头来狠狠地咬了那毒蛇的手,把那毒蛇咬得吃痛松了手。
一松手,她便又占了上风,抬腿压住那蛇的七寸,上去就去撕那毒蛇的假皮,“不许你用他的脸!”
制作一张如此仿真的人皮面具十分不易,材料也好,手艺也好,工夫也好,颇为耗时,因而那毒蛇护得十分紧,钳住她的手,又一次扭打在一起。
“偏用!”
因而就一路扭打,也一路咒骂。
外头的小孩儿嗷嗷地哭,赵媪怎么哄都哄不好,这轻便的车身被这一路的扭打于山道上愈发晃荡,险些侧翻在地。
那暴躁的小狸奴叫,“休想挟持我们母子,迫使我夫君停战!”
那中山的毒蛇连连冷笑,“屁的夫君,他娶你了?”
愈打愈厉害,也愈吵愈烈。
那暴躁的小狸奴又掐又挠,“要你管!你管不着!”
那中山的毒蛇欺上身来,“反了你了!”
那毒蛇欺身,那小狸奴掐着毒蛇的手臂,张口就往死里咬,咬得那人痛嘶一声,“阿磐!”
外头的人这一路听着动静,越听越摁不住刀了,因而问道,“如此羞辱主人,末将割了她的舌头!”
那中山的毒蛇扭头便斥,“住嘴!”
这一声住嘴,一下就叫马车内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狗腿子不敢张嘴了,孩子不敢哭了,阿磐也拧着眉头把脸别到了一旁。
那人道,“闹什么,有话不会好好说?”
那行,好好说就好好说。
就怕他不做人,不好好说话。
阿磐推开那人,正襟危坐,“先生劫持我们母子,是要拿我们母子做人质吗?”
那人轻嗤,“我何时拿你们做人质?”
他说的大抵是这一年的三月,萧延年与谢玄停战,并不曾把她和谢砚送给赵人。
阿磐冷着脸,“你如今是赵王,我们在你手里,不也是一样做了赵人的人质吗?”
那人盘腿坐下,先命了一声,“束发!”
是了,一个个扭打得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
她也没怎么吃亏,你瞧那人手背还被她挠出了好几道血口子呢!
阿磐才不肯为他束发呢,脱口就道,“做梦!”
那人扯了一下嘴角,“既如此,那就什么都不要谈。”
那不行,离开魏国前,似这样谈判的机会不会太多的。
阿磐心里是死都不愿意,却分得出个孰轻孰重来,因而也就拉下脸,放下身段,直起身来,恨恨地给那人束发。
她心里气,因而下手就重,扯疼了那人的头皮,把那人扯得眉头紧蹙,“敢乱来,就把那两个小崽子丢去喂狼!”
还小崽子。
欺负她,还要欺负她的小孩儿。
阿磐暗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崽子”的账,等谈判完了再算不迟。
因而用了极其温柔的手法为那人束了发髻,簪了金冠,也极其温柔地问道,“好好好,那先生到底打算怎样呢?”
那人被哄得心里美了,这才总算是笑了,“跟寡人回赵宫,寡人以赵国为聘,许你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婚。”
你听听,要脸吗?
还以赵国为聘。
赵国是他的?
既是谈判,那就好声好气地与他说话,“先生三思啊。”
那人拉着脸,“你不愿?”
阿磐连忙赔笑,军师一样与那人一一分析起来。
“那倒不是,主要是什么缘故呢?我也是为先生考虑啊。”
“先生想想,如今两国正交战呢,赵人见大王娶一个魏女,还拖带着魏王父的两位公子,难免要私下议论,说大王强取豪夺,抢了王父的夫人不算,连稚子都抢,只怕魏赵两国永世也不能交好啦。”
“史官再那么大笔一挥,添油加醋地写上一通,不止先生遗臭万年,那我呢,我不也成了苏妲己,成了祸国的妖女了?先生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先生名声要紧,我可也是个要脸的人啊!因而先生可三思,再三思啊!”
她一本正经地分析,分析得头头是道,都要把自己说服了,抬眼却见那人正眼锋睨她,似笑非笑。
早就说了她是个透明人。
她眉飞色舞的,觉得自己头头是道。
那人却跟看傻子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