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熙宁元年正月初一的大朝会后,整个大宋至上到下刮起了一股名为‘反韩倒韩’汹涌的风暴。
这次再也不是位于中央和地方的保守派孤零零的呼吁作战,而是整个帝国上下的所有官僚都纷纷站了出来阐述自己的想法。
虽然说这些年‘反韩倒韩’已经成为了一种口号,但是真正对韩某人及韩党造成的伤害却是微乎其微,不足为道。
可惜此次韩某人属于是彻底将自己和韩党,甚至新政派放在了大宋官僚队伍的对立面。
如果说之前双方还有缓和的余地,那么在韩某人提出想要‘约束权力’这个公器的建议下,整个大宋官僚系统现在的唯一想法,就是让韩明死。
既然韩某人想要做大宋的‘商鞅’、新一代的‘范文正公’,那就让他的下场比‘商鞅’还要惨。
实际上如今的保守派,已经变得空有名头,或者说根本没有足够声望的人扛大旗。
自韩某人出仕以来,以伟人之论证,团结大多数人,时间一久,将一大批未来元佑党人(保守派)的核心与带头人物都给诓走了。
以至于,如今到了关键时刻,想要带头冲锋,拉下韩某人为首的新政派,竟然无人可用。
老一辈保守派人致仕的致仕、离世的离世,明哲保身的居多,因为在他们看来,韩明这一手虽狠辣,但不至于真要了人命。
因为万事万物都有其发展规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例子比比皆是。
韩某人想要用制度来约束人性,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别说他能不能做到,就算能做到,又能维持多久?
反攻倒算这种事儿,历朝历代每时每刻都有,一个孤臣的结果,只能是众叛亲离。
老一辈的保守派认为只要顺其自然,韩某人和整个新政派都会慢慢消亡。
而保守派内中青年一代则是认为必须要趁势追击,不可轻易让韩某人缓过气来。
正月初五,距离大朝会不过四天,新任谏院一把手就炮轰‘制置三司条例司’。
认为该司属于违反法度的存在,在有三司衙门这种正规财政机构下,不应继续留存。
同时批评该机构长官王介甫,“闽人狡险,今计相为闽人,入中书门下参政,必将引乡党之士,天下风俗,何由得更淳厚!”(取自司马光评价王安石、吕惠卿之论【修改后】)
如此言论,可谓满满的书生意气之争,将政治博弈化成了人身攻击。
王介甫也不是好相与,这一世的‘拗相公’有着韩某人的背书和倾力支持,他只觉意气风发,更加有着冲劲。
这场从人身攻击开始的论战,彻底掀开了‘熙宁党争’。
正月十五日,整个京城都弥漫在上元节的节日气氛中,可是韩家和王家却没有这样的氛围。
由于全天下读书人和官僚系统的口诛笔伐,安阳侯府与王府现在门可罗雀,几乎登门的人极少。
往年的门庭若市,似乎如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你不会怪我吧?”
韩明搂着余嫣然看着庭院的雪景,不由得轻笑一声。
“我看官人是忘记了成婚誓词了...”
余嫣然抬起面容,伸出被韩明捂得暖和的小手,抚上自家官人的脸。
“我没忘...这辈子都不会忘...”
韩明抓住余嫣然轻抚自己面颊的小手,语气严肃的说道。
“你我夫妻一体,上和下睦,夫唱妇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余嫣然语气轻缓,但是其中的坚定之意让韩明心神一荡,不由得收紧了搂着对方的手。
“万般祸事,皆落吾身...”
韩明的心里默默加了一句,眼底的冷静让人感到阵阵发寒。
。。。。。。
过了一个并不算热闹的团圆节,但却是最让人安心的一次,以往的上元节,韩明都因为公事在身,经常离家在外。
这一次,和家里人好好的团聚度过,让韩某人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正月十七日,在韩明刚消停几天后,保守派再次联合了不少中间派炮轰新政派。
这一次,他们将炮口转向了韩党的另一支柱——盛长柏。
作为曾经跟随桓王出生入死的他,神宗皇帝在即位后,将其拉入学士院,并且升任给事中,权知制诰,进入了帝党的核心圈子。
这次的炮轰并不如王介甫那般给力,究其原因,就是神宗皇帝的大加干预。
在他眼中,盛长柏比起王介甫,似乎更贴合皇权的掌握,而实际上呢?
盛长柏骨子里虽然也是封建地主统治者的思维,但却和王介甫一般,有着一颗‘敢为天下先’的精神。
‘约束权力’是对他们的压制,但是归根究底确实有着能够搅和死水一般的大宋官场,使得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些‘欺压百姓’的不法官员得到惩戒。
因此在和其父盛紘的一番彻夜长谈后,父子二人直接是闹翻了脸。
盛紘的官僚主义和地主阶级的狭隘性,在这一刻彰显的淋漓尽致,其自私自利的口吻以及模样让盛长柏头一次觉得作呕。
“砰——!”
“逆子——!”
“你知不知道现在满朝的官员都等着向官家参你,你这个时候决不能跟着韩静远和王介甫那两个疯子一起出头!!!”
盛紘目眦欲裂的低头指着跪地的盛长柏,语气凶狠的说道。
屋外以盛大娘子王若弗为首的家眷都心头一抖,害怕的低下头。
“父亲!”
盛长柏抬起头,眼底是一片坦荡和无所畏惧。
“变法改革,哪一朝哪一代有如此辉煌成就过?”
“先秦‘商鞅’之流虽使国家强盛,但也落得个穷兵黩武、耗费民力的结果。”
“如今韩静远所推行之新政,皆为利国利民之策,不但没有损耗任何国力民力,反而相互促进发展,多有盈余。”
“大宋治世就在眼前,不论静远此次上奏是否有些偏颇,都不应让其一人承担!!!”
“啪——!”
盛长柏的话音一落,盛紘的巴掌从天而降,直接扇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舍不得,没有任何不忍,只有浓郁的怒气和阴冷布满房屋。
“逆子!!!你就是大大的逆子!!!”
盛紘浑身都在颤抖,一手扶着椅子喘气,一手颤巍巍的指着对方。
“父亲——!大哥哥所言并无过错,怎可因一家之私,而折损和废弃韩侯如此人杰呢?!”
盛长枫从屋外冲了进来,一个滑跪,挡在了盛长柏的面前。
“孽障!!!还敢胡言乱语!!!我打死你——!”
盛紘本就在气头上,见到一直给韩党冲锋陷阵的盛长枫,竟然还敢维护韩明和盛长柏,只觉气血倒流,眼底都弥漫上一层血雾。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们...”
盛紘完全失了智,在屋里左右找来找去,就是没看到趁手的家伙事儿。
最后咬牙切齿的抬起一旁的椅子,猛地砸向跪地二人组。
盛长枫因为是俯首磕头的姿势,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幕,而长枫则是瞳孔一缩,猛地把他一推。
“砰!”
盛长柏的后背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咳咳咳...”
鲜血从其嘴角缓缓伸出,滴落在长枫的背上。
盛长枫身子一抖,立马回身看着脸色苍白的兄长,肉眼可见的慌张扶住对方。
“大哥哥!!!”
听到长枫的急促的喊叫,屋外的众人呼啦啦的涌了进来。
看到屋内长枫慌乱扶着长柏,身前是涨红脸的盛紘,王若弗‘唉哟’一声,跌坐在地,身子发软。
“官人!”海氏连忙帮着长枫一起搀起自家相公。
“你到底在干什么?!”王若弗如同疯了一般冲上前,抓着盛紘的衣领一阵摇晃。
这一声凄厉的喊叫,让盛紘的脑子清醒了过来,连忙丢下椅子,身子往后一倒,同样跌坐在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柏儿...”盛紘有些语气发颤的叫着脸色苍白的盛长柏。
“父亲,儿子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还望见谅。”
盛长柏绷着一张脸,缓缓一礼,然后在海氏和长枫的搀扶下,离开了屋子。
而身后留下了一地‘鸡毛’和盛紘那张不知所措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