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迎接仪式,以李谅祚吐血昏迷的潦草结果宣布结束。
但是接下来的程序还不能停,最终西夏方面决定由新任国相梁乙埋来全权处理和接待大宋使团众人。
梁乙埋,汉族,凉州人,西夏外戚、权臣,夏毅宗李谅祚扶持的第二任梁皇后之弟。
他们在夏毅宗早逝后,姐弟联手专权,保持朝政,在国中不行汉礼,行党项蕃礼,附辽侵宋,穷兵黩武。
大安二年(1075年)谅祚与梁氏之子夏惠宗李秉常亲政,罢蕃礼,复行汉礼。
七年,姐弟二人联手囚禁李秉常,独专国政,至此西夏国中大乱。
西夏统军禹藏花麻请宋发兵讨伐,战争持续三年,宋军大败。
九年,夏惠宗李秉常复位。
十一年(1085年),梁乙埋死,以乙埋子梁乙逋为国相,仍掌国政。
对于这位西夏新晋国相,临行前韩某人曾对司马君实简单介绍过对方,最后留下了八个大字的评价——文少武多,工于权术。
“梁乙埋此人虽为汉人,但却因常年混迹于党项官场中,耻于自己的出身。”
“李谅祚即位后多次下令全国汉化改革,实行汉族礼仪。”
“而他曾私下里为了附和党项权贵,扬言要恢复旧日蕃族礼仪。”
“单这一点,就和元昊之弟嵬名浪遇有了矛盾。”
“嵬名浪遇是坚定的帝党,也是李谅祚最为信任的皇亲国戚。”
“有他在,梁氏想要掌权根本不可能。”
“想办法,将嵬名浪遇拉下水,这样梁氏上台后的戏就好唱了。”
“。。。。。。”
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西夏国相梁乙埋,司马君实的脸上带着一丝假笑,心里却暗暗思索搞掉嵬名浪遇的可行性。
“司马大人对于这座宫殿应该不陌生吧?”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司马君实回头一瞅,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这不就是当今西夏都统军,元昊之弟,谅祚之叔的凉王嵬名浪遇吗!
“外臣见过殿下。”
司马君实恭敬的行了一礼,说实话,他没想到这位皇叔竟然会主动和他搭话。
“不要客气,小王当初因为要镇守西域,所以一直没有得见威震西夏的司马大人。”
“今日一见,果然仪貌不凡,不愧是大宋出来的人杰啊!”
嵬名浪遇的话让司马君实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想到韩某人的话,不由得脸挂高深莫测的笑容。
“殿下客气,外臣在大宋不过是区区一介修史编书的书匠罢了,怎比得上殿下西进开疆的壮举呢!”
司马君实知道七年前自己逼宫的事情很威风,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当时的保皇派领袖的嵬名浪遇在驻守西平军司的瓜州。
当时西州回鹘不断袭扰西夏边境,李谅祚只能派遣自家皇叔亲自坐镇瓜州和西州回鹘对峙。
但是没想到,竟然让没藏讹庞起势,并且把国内搅得一团糟。
随后大宋趁势西进,打的西夏抱头鼠窜,最后由司马君实给战争画上了休止符。
这些都是后来‘嘉佑议和’的事情通传全国,嵬名浪遇才知晓。
可惜事情当时闹得太大,西州回鹘也想趁机兴兵犯境,无奈之下,嵬名浪遇只能先把对方解决才回到国都。
不过后来回来的时候,没藏讹庞已经完全把控的军政财,就连他自己都压制不住对方。
由于他坚定的支持李谅祚,才让濒临崩溃的帝党在没藏讹庞的压制下喘过气,小心翼翼的和对方博弈。
直到前些时日,他争取到了大将漫咩和梁氏的支持,在联合帝党三方合力,才彻底击垮了恐怖的没藏氏。
司马君实一开始觉得嵬名浪遇是敌视自己的,毕竟当初胁迫李谅祚强行签下‘嘉佑和议’,这个根子症结在这,他不觉得对方会说什么好话。
但是一接触发现,他和韩某人说的情况很像,竟然是一个‘亲宋派’!
“司马大人真是谦虚,要知道在大夏,您的文章可是深受每个党项权贵的喜爱啊!”
嵬名浪遇的奉承话,让司马君实心里稍稍平稳了一些。
只要不是敌对派,那么这个回转余地就不小,到时候见缝插针,说不定真能完成韩某人的计划。
“殿下实在太抬举外臣了...”
司马君实主动逢迎嵬名浪遇,让一旁主陪的国相梁乙埋眼底划过一丝阴寒。
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作为一直观察现场情况的司马君实来说,可是很显眼。
“看样子是上钩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作为此次宴会的核心人物,司马君实不断拉着梁乙埋和嵬名浪遇谈天说地,聊得不亦乐乎。
梁乙埋与嵬名浪遇二人虽然相看两厌,但是为了拉拢司马君实这个大宋使臣,还是极尽态度的奉承着。
等接风宴结束,司马君实喝的舌头都大了,最后是由嵬名浪遇亲自送回的使馆。
马车里,喝醉了的司马君实拉着西夏凉王殿下,述说着内心的烦闷。
“殿下有所不知啊,外臣此次前来都是被那安阳侯逼得。”
“他是个主战派,想要借故生事,让和你们有矛盾的外臣来,就是希望外臣死在他国境内,这样他就有理由西征报仇了。”
“外臣心里苦啊,不过今日见到殿下如此人杰,还愿意亲近大宋,外臣心里轻松不少...”
司马君实身子晃悠悠的牵着嵬名浪遇的手,不停地嘟囔。
而这段话也让嵬名浪遇的眼底划过一道亮光,神色不动的扶着司马君实下了马车。
“司马大人喝醉了,小王送您回去。”
到了使馆门口,使团的下人连忙搀扶住摇摇晃晃的司马君实。
身后跟随的苏氏兄弟抱拳行礼:“多谢殿下亲自送大人回馆驿!”
“无妨,这都是小事。”
“麻烦两位小苏大人给本王传个话,明日本王想要再次宴请司马大人。”
话音一落,嵬名浪遇遥遥行礼,转身上了马车离去。
而苏氏兄弟则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盯着远去的马车。
进入馆驿,封闭府门,以折家兄弟为首的卫队立马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番馆驿内部。
“大人,检查完毕,馆驿没有任何问题。”
折克柔抱拳行礼,对面的是之前看似喝醉酒的司马君实。
“怎么样?本官今日这个演技如何?”
见到馆驿没有问题,司马君实摆手让众人落座,然后笑眯眯的问道。
“怪不得侯爷夸你狡猾如狐,大人真厉害!”
折克行这个二货直接没过脑子,秃噜嘴回答。
这让苏氏兄弟大笑出声,而长兄折克柔则是扶额叹息。
“你小子不会用词下次别说话知道不?!”
司马君实气的一翻白眼,本来还挺开心的心情让折克行这二货给扫光了。
“哈哈哈...”在场几人又纷纷开口笑道。
“不过这个嵬名浪遇真是有几分意思,当年我那么对他侄子,现在他竟然还上赶着勾搭大宋,啧啧...”
司马君实喝着下人送来醒酒汤,一副好笑的神态。
“估计还是对宋夏之间的国力差距有着清晰认知,否则解释不了他的这种反常行为。”
苏子由作为未来的宰执人才,可是一直跟着中书门下的大相公们,以及韩党的核心人物盛长柏、吕好卿在学习。
因此第一时间就看出了这位凉王殿下的内心谋算,并且神情严肃的说道。
“若是这样,他也是够能忍的。”
折克行这一次的插嘴倒是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
“不过他在怎么低声下气也不好使,大宋‘灭夏’的计划任何人都阻挡不了!”
折克柔语气肃穆的说道。
“这样,明日我亲赴嵬名浪遇的宴会,子瞻和子由辛苦跑一趟国府,和梁乙埋好好谈谈。”
“不用拐弯抹角,直接把侯爷的话转述给他,让他自己考虑。”
司马君实神色郑重的看着苏氏兄弟。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苏子瞻起身恭敬一礼。
“立之,你把使团里的暗探撒出去,尽量让他们融入兴庆府内,不要让党项人发现问题。”
“大人放心,末将立马去传令。”
折克柔起身一礼,退出了厅堂。
“遵道,你把守好馆驿四周,莫要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是!”折克行抱拳行礼。
“接下来,就是看好戏的时候了。”
司马君实喝着苦涩的醒酒汤,眉眼间带着一丝不符合他老实本分的奸诈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