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众人急切寻找雪鸮踪迹的日子里,任晚和亓鸩决定,等着樱桃成熟。
照亓鸩的意思,这樱桃树虽寻常,但因为生在雪鸮秘境里,受了灵力浇灌,这樱桃树结果之后,需要九日夕阳,九日旭阳照耀,才能成熟。
观如今,只需要最后这一日夕阳,明日便可成熟。
二人同坐树枝上,就这样静待赤金夕时。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但无端的,也没什么需要言说。
任晚晃荡着腿,蓝色衣裙的衣摆漾成烂漫的花儿来,分明远处泼染整片天际的赤红更加夺目,但任晚处却更加令他在意。
很快,烁金的阳燃烬了最后的一抹赤色薄纱,朦胧的,逐渐和点染的墨色天空相接,随后夜就降临了。
“时间到了。”
亓鸩开口说完这句,侧目看向树间几处枝头,那夜里泛着奇异金色光晕的果子褪去了青涩,彻底变作赤红,饱满而晶莹。
灵域中的修士大都视力极佳,任晚也一样,即使夜幕低垂,但任晚依旧能看清亓鸩的一举一动。
他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方玄色丝帕来,那果子转瞬已经置于手帕之上,递到了任晚面前。
夜色在他那琉璃般的眸子流转着,他耳旁的柔顺的青丝垂坠在肩头,似乎和幻境中的他没有两样,中间这两百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视线里,依旧像稚童般澄澈,只微微勾唇“阿晚,你不妨尝尝。”
她有些疑惑,眨眨眼伸手指了指手帕上的樱桃,有些疑惑地问他:“但这不是用来诱那雪鸮的?”
亓鸩学着她眨了眨眼睛,只牵着她的手腕拉过来,把这方丝帕放入她手中,平和开口:“雪鸮千年,雪鸮秘境万年,实则这樱桃树不过数百年,多个噱头,不是更有趣?”
任晚感受丝帕放置手中,还有亓鸩微微透着寒意的手指,逐渐明了,看来浮岚殿那神秘高傲的绝世模样,大抵也是要靠些手段。
这樱桃树寻常,雪鸮秘境中的樱桃树便应另当别论。
知晓了这些,任晚安心打开丝帕,说起来,她倒是未尝过这雪鸮秘境中的樱桃。
手指拿起一颗,放入嘴里,随着薄薄的果皮被碾破,柔软果肉里丰盈的汁水在舌尖淌开,只是——任晚忍不住皱了眉头,忍着将樱桃咽下,自己拿出块手帕将果核收起来。
酸得人腮帮子疼。
酸涩在嘴里弥漫着,任晚狠狠咽了几口口水,看向亓鸩,他挑挑眉,视线里带着细碎的笑,有一半是因为她方才的反应,“哦,既是酸,那阿晚还是别吃了吧。”
只是,亓鸩的视线分明越过了她,往林中去。
似有所感的,任晚转头向那边而去,便听见身旁人开了口:“阿晚,我有东西要送你呢。”
黑夜之间,稍远处的树不知被什么给触动着,接连发着战栗,树上的枝叶簌簌作响。
再细下看去,一道蜿蜒的轨迹正向这边而来,那乌亮的躯体,分明是条黑色巨蟒,任晚瞳目一缩,很快捕捉到那巨蟒前方几人正疲于奔命,往他们这边而来。
“几位道友,可暂且来此避难。”亓鸩已至树下。
不知何时,夜幕中,正悬挂起一轮皎月,柔和的月色流淌而下,偏爱于他。
这几人慌不择路,只觉天降贵人,恍然未觉巨蟒之后的那金色重瞳之人。
笼罩着樱桃树的赤色法阵,为几人打开狭长的窄缝。
任晚心有预感,立即旋身从树上一跃而下,站到了亓鸩身旁。
那几人已然入到了阵法之内,而那追逐在身后的玄黑巨蟒闷头撞上一瞬闭合的结界,那双硕大的瞳眸内的瞬膜闭合又打开,清楚地瞧见内里的人。
这会儿,离得这么近,任晚将这巨蟒瞧得更清楚。
它身躯是这林中树木的不知几倍粗,漆墨一样的鳞片泛着亮泽,片片紧密地贴合在它身躯的每一寸。
这巨蟒在这雪鸮秘境里生长到这副模样,本不是什么等闲小兽,只可惜遇上了这主仆二人。
它只是和结界中人相对视,随后顺着这结界边缘游弋着,遂而向另一方向远去了。
“多谢两位道友的相助。”
任晚向几人瞧去,观几人身上多少带着点伤,透着一副劫后余生之感,冷冰冰开口:“几位既然摆脱了凶险,等会儿便自寻时间,趁早走吧。”
几人本是好意道谢,却遭这样的冷待,多少有些挂不住面,只能默然地相互看上几眼。
“阿晚,何必这样急着赶人?”亓鸩伸手握住任晚的手,触及一片温软。
他指腹间滑过她微凉的指甲,有些舍不得放开,只一遍遍用指头去划着她指甲弧形的边缘。
【他还尚且还没玩够呢。】亓鸩与任晚视线交汇,从她一双琥珀瞳中嗅得几分不愿。
她向来很聪明的,一下就能看穿他的用意,亓鸩忽而得到莫大的满足,却没有改变原本意愿,他猜想等会儿任晚的反应会更好玩。
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那几人看了两人之间的举措,再看两人身上衣衫,猜到了两人来处,其中一人更是直接瞧出亓鸩的身份。
毕竟这样出众的皮相,只一眼便很难忘记。
“这位是,亓氏长公子吧。”
这人一身衣衫瞧着是这几人中最好的,看着也当是为首之人,眼里多着几分精明与算计。
“我们几人不知是否是踏足方才那妖兽领地,这才被追到此处。或许,那妖兽是守着什么珍稀灵物。”
这人谨慎打量着亓鸩面上神色变化,希望他能为这所打动。
亓鸩点点头,却置若罔闻,只是好奇地问起几人:“几位道友,不知方才被这玩意儿逼到穷路的滋味如何啊?”
几人面色并不好,他们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只可惜了,那东西伤得并不狠呢。”他依旧说着,视线落在了靠后的那位,此刻,那人的腿部下摆衣料早已被血迹层层濡晕,大抵是被妖力所伤。
“你们到底是何人?!”这几人显然是有些慌张了,脚步往后轻移了几步。
秘境之内,本就是竞技场,无意中与人为敌也是有可能的。
任晚视线紧紧落在几人面上,所有的回忆都涌上来,早在方才第一眼,她便认出来了。
云莱城那次,亓鸩亲自画过这几人画像,任晚没忘,但她以为,这几人早在那时就被处理了。
但她没想到,亓鸩把这些人找到,还送到了这雪鸮秘境中来,又设计把这几人弄到此处。
处处筹谋,这便是方才他所说,送她的东西?
任晚如今再见到这几人,心底里的情绪说不清。
“百年前的雪城冬日。几位既然忘了,那我便帮你们回想吧。”亓鸩不再挂上虚伪的亲和,手上的赤色魔气开始汇聚起来。
转瞬,阵法大开,几人从脚底升腾起莫大的恐惧,心口骤缩,瞳目扩大到了极致。
眼前人是魔族人!——!
“一炷香的时间,你们被抓到,可就要死了哦。”
几人尚且没反应过来,便见面前那人手掌心中多出几枚玉牌来。
亓鸩把玩着手中的玉牌,极轻巧地,玉牌化作齑粉吹散夜风中。
这下,几人若想求得浮岚殿庇护也没可能了。
魔气在地面寸寸掠夺,逐渐的,往远处去,也不知延伸到了多远的地界。
赤红的光只亮起了一瞬,此间天地骤然归为寂静,就连方才还能听见的夜里小兽鸣叫,都再没有丝毫动静。
实在是静得可怕。
地上凭空出现几只魔气幻化出的野狗,只是眼中闪烁着不寻常的红光,努嘴露出尖利的獠牙。
这些野狗微屈着身子,爪子抓地,喉中发出阵阵低鸣。
随着一声嘶吼,几只野狗身形变大,遂一跃而上。
几人挥剑不敌,只好向来时的方向逃窜。
“阿晚,他们的性命,可全在你了啊。”亓鸩站在任晚身后,双手放到她肩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