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会,转过一个弯,韩林才停下脚步,将捏在手中的金丝玉佩拎到眼前仔细打量了起来。
伊哈娜欢喜不已,她没想到这张熊皮竟然被韩林卖出了一百五十两的高价,其他熊胆等也卖出了五十两,总计二百两银子。
伊哈娜看着韩林道:“不过韩林,你要这么多粮食做甚?足足五十石,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搁。”
韩林印象当中再过个一两年努尔哈赤就要死,皇太极上台的第一年后金粮价直升,七八两银子一斤,但他又不能明说,想了想便道:“这往后用粮的地方多着呢,别看这次十斛,没准下次就要你两石,没有银钱无所谓,但没有粮是要死人的。”
伊哈娜看着韩林点了点头,又道:“韩呆子,你就不怕那人诓你,不送粮来?”
韩林没回头,把玩了两下玉佩说道:“不会。”
“为何?”伊哈娜有些纳罕,她实在想不出能够轻信的理由。
“因为那人是你家的旗主岳托。”
韩林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将伊哈娜的小脸瞬间吓得面无血色,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说什么?”
“那是你家的旗主岳托。”
韩林看着伊哈娜,忽然玩性大发一脸担忧地对着她道:“嗨呀!你刚才竟然敢顶撞了岳托主子,还让他别指手画脚,这万一岳托主子回想起来,你家里怕都要难逃其咎!没准连蚂蚁都要从窝里挖出来砍头!”
伊哈娜闻言面如死灰,拽着韩林的衣角道,哭声道:“这可怎么办啊……韩林……你最有办法了,快想想办法。”
“不如……”韩林正了颜色,故作高深地说。
“不如什么?”伊哈娜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韩林。
“不如咱们回家就收拾了行李,你跟我一起逃回南朝去罢!”韩林一边说一边哈哈忍不住笑出声来。
“韩呆子!你又诓我!”
伊哈娜见韩林这番模样,心里忽然明白韩林这是在逗她,跟着便破涕为笑。
接着她眨了眨眼睛,咯咯笑着对韩林说道:“好呀,明日便回家收拾了行装,你我就逃到南朝去,我逢人便说,这韩林在辽东留情,还始乱终弃,俺这鞑女不得已便追了过来……”
韩林没想到他被伊哈娜反将了一军,见她越说越大胆,越说越好像真事一般,心里一阵恶寒:这小娘皮没准真能干得出来!
两人一边嬉笑打闹,一边也寻了个摊子坐下来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完饭,两人又在市集当中逛了逛,买了些桶、犁、柴刀等家用、农用的物什,还给乌苏买了五根新鲜的冬参,路过一布店,伊哈娜想了想,便拉着韩林进去选了五尺布,准备日后做衣裳用。
不论多大年纪,逛街真是对女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韩林拎着背着一大堆东西,看着前面蹦蹦跳跳,这看看那瞧瞧的伊哈娜不住苦笑。
不过伊哈娜仿佛吃坏了肚子,短短一个多时辰,就跑了好几次厕所。
未时六刻,两人终于从市集当中出来,踏上返家路途。
这次他们运气好,刚出了小西门不久,韩林便问到一架去拉马台的二轮牛车,拉马台距静远村大约二里来地,想要去拉马台必定经过静远村。
韩林给那马夫一钱银子,对于突如其来的外快,马夫自然也兴高采烈地接了,还十分贴心地将牛车上的草铺平,让两人坐了上去。
出得城外,韩林但见一片春日光景,沈阳多河湖,沈水浑河的支流蜿蜒交错,滋养着沈辽大地。
和风煦暖,方才一日不见,河道两岸的杨柳已经抽出细嫩的枝苞,已经渐有柳絮在空中飞舞。
杨柳树下,许多人在拎着棍叉在河边捡着臭鱼,他们目不转睛地望着刚刚开河的冰浪。浪花翻吐,时不时便有冬日冻死的鱼身漂上来,人们开心地笑着、叫着,用棍叉将鱼捞上放到篓里。
韩林躺下,双手枕着头,抬眼望去,万里长空,一碧如洗,几只燕子衔着草木枯枝在头顶飞过。
“真好啊。”
韩林喃喃地道。
伊哈娜对春光景色则熟视无睹,正趴伏在韩林身边的草上,两只脚丫举在空中,来回打着晃。
她手里把玩着一锭五两的银子,嘴中不住地嘿嘿笑着,看起来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小财迷。
忽然,一只攥着的手伸到了她的眼前,然后缓缓张开,一把软桃糖躺在其中。
“呀!”看着韩林掌心当中的糖果,伊哈娜惊呼了一声,然后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眯着眼睛细细品尝,一股甜丝丝的滋味沁到了心里去。
伊哈娜一边嚼着糖果里面的核桃仁,一边嗔怪道:“韩呆子,你怎地乱花钱!”
韩林没理她,拉过她的手,将整整一把糖都塞到了她的手里,说道:“别管那个,你就说好不好吃。”
“嗯!”伊哈娜狠狠地点了下头,随后又剥了一颗给韩林。
韩林放在嘴里,心中有些肉痛,这一把糖,就要了他将近一两的银子。
“喏。”过了一会,伊哈娜将那五两银子放进包裹,一股脑地放在了韩林的胸口,韩林伸手从胸口抓下银子包袱,有些疑惑地看着伊哈娜。
伊哈娜嘴里含着糖,用手拄着脸,偏过头,笑嘻嘻地道:“我刚才数过啦,大约还剩下四十二两银子。”
“数过了就数过了,你拿着便是,给我做甚?”
“我想过了……”
伊哈娜看着韩林,小脸上少有认真,“这次咱们出来弄回去好大一批粮食,省着点吃足够吃好几年了,我阿玛说得不错,你是个有本事的,连和岳托主子说话都一点不怕。这样想,说不准你什么时候就要抬旗,这银子你留着备着,到时候准有用。”
“我……”见伊哈娜的样子,韩林心下里五味杂陈,他心里明白,自己终归是要走的,而这最难消受的便是美人恩。
虽然都是鞑子,但是乌苏和伊哈娜并没有和鄂尔泰以及其他凶恶的鞑子那样对他进行迫害,甚至还颇有器重青睐。
难不成真要将伊哈娜拐回去?但乌苏怎么办?
“好啦,就这么定了!”伊哈娜打断了韩林。
想了想,她又对韩林嘱咐道:“对了,不要和我阿玛说。”
说着,伊哈娜又剥了一块糖,扔进嘴里蠕着。
忽然,她豆大的眼泪啪啪地摔了下来,浸湿了身下的枯草,她低着头抽了抽鼻子:“韩林,你可知我上次吃糖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