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日,从宁远城下退至双树铺的皇太极,率军再次回师锦州复围。
宁锦二城连战不下,哪怕是性子沉稳的皇太极此时也已经有些急躁。
回到锦州外的大营以后,皇太极只是让前部大军稍作休息,便齐营而出,兴许是被火器打的有些恼,他特意抽调了李朝、汉人以及部分会使用火器的女真人,学习明军那样在城外列阵。
逼近城池一里以后,对着城头开始燃放火器。
然而城头几声炮响,就将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女真人火器手打得遍野乱窜。
来得快,去的也快,让城头的锦州守军都看直了眼睛。
皇太极犹有不甘,既然火器咱比不过你,那骑兵总比你强吧?
于是皇太极又调集蒙古八旗在城外列了马队,并命号角手吹奏,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在马上上下翻飞,时而藏身马腹、时而站在马背上左摇右摆,时而回马挽弓,确实让人眼花缭乱。
城头这次没有响炮,甚至响起了喝彩和掌声。
皇太极几乎被气得吐血。
但,皇太极还没有完事,他又让八旗大军尽出压城,在城外一里地大声鼓噪。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除了骂阵、劝降以外,皇太极竟然还命人向城头高喊叫赵率教交出击杀拜山和巴希的韩林。
如是三次,方才收兵回营。
“噗!”
听到这里,韩林刚刚送进嘴里的茶,猛然间又喷了出来。
他一边咳着,一边向坐在对面的赵率教连连道歉。
今天他来赵率教的府上看望金士麟,但金士麟仍然昏迷不醒,根据赵率教所言,金士麟连饭都吃不了,只能喂他一些米汤。
可用米汤根本就续不了命,只能盼望他早日苏醒,不然就完了。
赵率教刚刚在城头巡视完回来,左辅替了上去,听闻韩林来了,便留他吃了午饭,饭后赵率教又将今日城外的事,跟韩林当笑话一般的说了。
好半天以后,韩林的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咳得,还是笑得。
缓了一缓,韩林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皇太极知道我等守城辛苦,竟然还给我们演了这么一出‘马戏’。”
而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简在帝心”,只不过这个帝,是对面的那个。
想到这里,韩林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这边得罪了袁崇焕,那边又上了皇太极的黑名单,真是两头都没讨到好处去。
赵率教瞅了瞅他嘴中说道,轻哼了一声嘴中说道:“如果不是其他条件太过于离谱,本镇还真想将你送过去。”
“总镇大人说笑了。”
韩林连忙摆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对着赵率教说道。
他知道赵率教因为金士麟的事对他心中有一些怨气,原本金士麟是过去看着他的,谁想到他竟然将金士麟这么用,而且金士麟竟然还真听他的,充当阵头。
不过赵率教也知道这事其实怨不得韩林,以金士麟的性子和对于奴贼的恨意,韩林就是想拉都拉不住。
而且他们确实也争气,竟然取得了这么大的一个战果。
不消说,等战后论功行赏,韩林的头功是跑不了的,不过现在也并非是报功之时,毕竟皇太极又回师锦州,在外面围着,还不知道他要做何打算。
想了想,赵率教对着韩林问道:“韩林,如今建奴复围锦州,你队战兵折损如何,可否再战?”
听到赵率教相问,韩林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掩盖的为难之色:“回总镇,锦州之围时,我队阵殁五人,伤三人,出城袭贼,回返时三人坠马,怕也是有死无生,余者皆伤,已经难能再战了。”
赵率教听后也叹息了一声,对着韩林说道:“难为你们了,但保家卫国也是我辈天职,马革裹尸也在所难免。”
“总镇说的是。”
想了想,赵率教继续问道:“都安顿好了?”
韩林点了点头:“溽暑炎蒸,怕起尸疫,我已命人将战死者火化,唯留骨殖等战后统一安葬,另请了郎中坐镇医治伤患。”
“可有什么难处?”
想了想,韩林点了点头:“小子也不瞒总镇,此一番恶战实属险胜,危急之时鞑子骑兵已近我二十步,满营伤患,但职麾下战兵尽数上阵,未曾一人退缩。一来,恳请总镇能再往职处遣医官郎中二三人,二来便是这抚恤赏银,三来卑职也想为他们谋个前程。”
赵率教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如今锦州上下伤者无数,两三个医官怕是有些难,你那本来就有一个郎中,这样吧,我再遣一个医官,每两日去你那里停驻半日。”
韩林本来也是狮子大开口,听到赵率教所说起身行了个礼:“职下谢总镇体恤。”
“至于这赏银抚恤嘛……”
赵率教敲了敲桌子:“抚恤我抽调些银子,赏银纪老公之前已经应允全城之日,每日人赏一两,出城击贼,每员五十两,如今贼围我日久,应允出去的银子怕已是数十万两,这笔钱……”
赵率教话说到这里就不说了,韩林也明白了,这么大的费用,朝廷肯定没办法然诺兑现的。
到时候真正赏发下来的,怕也只是个零头,再被克扣盘剥一番,真正到大头兵的手里,估计也就只够买两个馒头了。
看来这个愿望也已经落了空,那就只能自己从贩酒的利润里往外掏了。
人吃马嚼的,养兵是真难啊……
韩林心中感叹道。
“不过前程这件事你倒不用担心。”赵率教往南边指了指:“今番你队之功劳,万人皆见,那一位就算想压,也压不住。更何况,纪老公也会从厂卫的路子上报,定然会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且等着罢,封赏不会小的。”
“不过,本镇还要说说你。”赵率教看向了韩林。
“请大人指教。”韩林躬了躬身,表现的十分认真。
“少年人是该有些朝气,但要把握好一个度,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事啊……你还是太急躁了。”
韩林知道赵率教说的是他得罪袁崇焕的事。
口中称是,但心中又暗自腹诽,这些话不是你想借我的嘴往外说麽?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见赵率教端起茶杯有了送客之意,韩林便起身告退。
出了中屯卫衙署的门,早已等候多时的二狗子和郭骡儿迎了上来。
见郭骡儿冲自己使了个眼色,韩林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