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八月十五日卯时初刻,一队队战兵小跑着自营中而出,整齐的踏步声如同一通通鼓响。
但除了一些顽童,已经鲜有人去围观,一年的时间已经让人们再没初见时的那股子新奇,毕竟人人都要在这样的世道下挣扎求生。
因此很多人都没有发现,今日出操的这些战兵,装备似乎太周全了一些,除了日常常见的鸟铳、腰刀以外,竟然还有一些藤牌、标枪。
各个贴队官全都在自己的队伍外侧一边注视着自己的队列,一边大声喊着口号,让队列保持平稳整齐。
韩林在队列的中部,二狗子在他身后。由于今日要进山围剿,山中难以跑马,因此韩林和普通的战兵一样,全靠一双脚丫子,但看在战兵的眼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韩林这帮将校,是现如今少有不克扣他们,而且还能与他们一同吃苦的人。
以身作则的将校们在眼中,一文不少的银子在兜里,昨日的猪羊在肚内,一时间士气无比高涨,各个扯着脖子跟着喊一、二的口号,震耳欲聋的声响,让人人都心中激荡难耐。
跑在乙字贴队身侧杨善嘶着嗓子起了个头——
“烽烟起,角声扬,连云蔽日国有殇。”
……
“勿空视,莫坐望,争驰此身撒肝肠。”
……
“呼亲朋,引伙伴,且以贼服拭剑芒。”
……
嘹亮的军歌声在锦州城内唱响。
……
军心可用。
一个时辰以后,似往日那般绕城一周的战兵们自西门广顺门出,绕过正在抢收的田埂,沿着官道一路西行。
整个上午操练如旧,但在下午却逐渐化整为零,更往西行,最后在北普陀山外的一处荒村中停驻了下来,静待夜色降临。
戌时六刻,北普陀山脚下的一处小林子当中,几个人影正蹲伏其中,掰着眼前的杂草树杈儿,借着八月十五圆月照下来的清冷亮光,向北普陀山眺望。
“明哨已经探明,现在就差暗哨了。”
潘野搓了搓手,低声对着身旁的郭骡儿说道。八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有了很浓的凉意,为了不引人注意,这几个人特意换上一些破烂的薄衣。
郭骡儿揉了揉鼻子:“葛六,你去和大人接头,大人说什么来着?”
叫葛六的是个中年的汉子,他原本并非泼皮,是个屠户,当初在锦州捉拿细作时挺身而出,郭骡儿看重了他的身手于是将他吸纳了进来。
“韩大人吩咐了,此战为奇袭,让山匪的防备的越晚,咱们的胜算就越大。”
“这……恐怕有些难,山门的明哨倒是好说,一眼就能看见,就是这暗哨一直潜着不出怎么才能将他们找出来,还能悄无声息地干掉?”
另个名为李继元的汉子说道。
郭骡儿闭眼沉思了一阵, 随后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胆量。”
潘野舔了舔嘴唇说道:“郭大哥你且说,咱们这几个弟兄谁曾怕过事来,怕的是没有法子!”
郭骡儿笑了一下:“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既然暗哨不动,那咱们动!”
众人忽然明白了过来,管他这个那个的,既然时间紧迫,要除掉暗哨,那不如就将他们引出来干掉。
对视了一眼以后,都同意了郭骡儿这个决断。
随后郭骡儿从地上站起了身,将身上破烂衣衫的洞撕扯地更大,看起来更加破烂,接着他又像寻常老农那般,弓下了腰,将双手拢在袖中当先从林子当中走了出来,其他几个人也别无二致。
由郭骡儿领着,几个人跟着就在山脚下的小径晃悠逡巡。
果然就这么晃悠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终于一声弓弦的声音在黑夜里传了出来,一支箭贴着李继元的耳朵飞远。
“站住!三更半夜的,在这儿晃悠了半天,晃什么?!”
三个身影从几丈以外的地方闪身出来,手里都拿着刀弓。
“嗨哟!谁?谁?!”
郭骡儿似乎是吓了一大跳,浑身颤抖地向那几个人影问道,这自然是他们早就等候多时的贼匪暗哨了。
本来作为暗哨,轻易是不能现身的,这几个贼匪暗哨被他们晃的实在是烦,一个时辰了,不上山,也不离开,看穿着也都是穷苦百姓,这才掉以轻心,实在按捺不住了,就跳出来问问。
郭骡儿几个人装作被吓傻的样子,郭骡儿颤颤巍巍地说道:“俺……俺等是从义州逃过来的百姓,肚子饿的紧了,听闻这里有寺,由此才想去山上化缘。”
这几个山匪的暗哨将郭骡儿等几个人围了起来,听到郭骡儿说要上山去化缘,互相对视的了一眼,不由得笑出了声:“但闻和尚下山去化缘,倒未曾听说还有人反向山上去化缘!”
接着,他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郭骡儿双手依旧拢着,点头哈腰地道:“俺们都是穷苦的百姓,看几位爷的样子都是山中的大王,实在没有东西拿出手,还请几位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俺等,让俺等上山化缘。”
这暗哨扬了扬手中的刀,嘴里骂道:“化你娘的缘!要不是杀你们还费老子的力气,脏了老子的刀,老子早就把你们砍了,快滚!”
“俺这个缘化得不一样咧!”郭骡儿欠了欠身说道。
“就是他娘的花子!有什么不一样!”暗哨冷哼了一声。
暗哨已经不耐烦,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山上已经开始饮酒作乐,他们这群喽啰还要在外面挨冻受苦,心中自然是老大的不愿意。
现在这几个人还在面前纠缠,如果不听劝那他也不妨杀两个人玩玩。
他刚想用手去推郭骡儿,但哪成想郭骡儿的动作比他更快。
这暗哨就看见他拢在袖子里的手一闪闪出了一道银光,接着就觉得颈颌之间一凉。
剧痛之下他就要叫出声, 可只发出了“咯咯”的响声。
见郭骡儿动了手,其他几个人同时动手,将那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暗哨扑倒在地。
紧接着,杀猪的葛六捂着一个暗哨的嘴,在他惊恐的眼睛当中将刀戳进了心窝,
潘野那边更是是直接将那个人的脖子生生给扭断了。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被郭骡儿偷袭的那个暗哨一时间还未死,正在地上不断的扭动挣扎着,郭骡儿踩住他的背:“俺们化的是银元。”
接着他狞笑着割断了这个人的喉咙。
四下又搜寻了一番,未见其他暗哨,郭骡儿对着葛六吩咐道——
“回去禀告大人,就说暗哨已除,我等将继续去摸明哨,大人可遣人进军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