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亭又称迎官亭,是迎送官员的公馆,乐亭县的迎春亭位于县西北十里处,不过与锦州的热闹喧嚣相比,这里就稍显寂寥了一些。
由于海水上冻,韩林等人未能乘舟,而选择了车马的陆路,自腊月初八出发,一路走走停停,腊月二十四方到了乐亭。
反正又不着急,而且韩林在沿途还以募兵之名,募了五百多辽东的战兵,这些百姓大多都有亲眷跟着,一时间,韩林的车队竟然有了一千多号人,蜿蜒成了一条长龙。
早就已经得了公文和令传乐亭知县李凤翥带着县丞熊应泰、主薄王相举、典史高春发以及几个士绅在这里恭迎。
见到逶迤的长队,李凤翥赶忙带着人迎了出去,对着马上的人躬身一揖以后说道:“下官乐亭李凤翥,领在衙署官吏士绅,恭迎将军。”
坐在马上的高勇微微一愣神,轻指了旁边的韩林说道:“那位才是韩大人。”
认错人了,李凤翥满脸的尴尬,他连头都不敢抬,又转向了旁边:“恭迎将军。”
韩林连忙从马上下来,扶起李凤翥笑道:“劳动县尊大人和诸位久候。”
面对知县韩林还是表现的稍微尊敬一些,虽然他是正五品的武德将军,知县是正七品,但文贵武轻,武将自动在文官面前低两级,因此要说韩林与李凤翥平级也不为过。
当李凤翥抬起头来以后,两个人都愣了。
李凤翥没想到韩林这般年轻,还像是一个在县学当中读书的少年郎,而韩林没想到的是,李凤翥顶着一双熊猫眼,眼珠里全都是红丝。
看来这位刚刚到任的县尊日子可是不太好过。
韩林与李凤翥把臂,他十分关心地说道:“县尊大人还需保重贵体才是。”
虽然是个文官,但李凤翥的身形十分高大魁梧,是一个典型的山东大汉,颌下留着髯,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
李凤翥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接着开始为韩林引荐:“这位是县丞熊应泰。”
“应泰见过韩守备。”
韩林伸手扶起了他:“熊县丞无须多礼。”
这位仁兄和李凤翥也差不了多少,也是眼睛通红通红的。
接下来便是主薄,县令和县丞都是流官,主薄不是,乐亭县主薄王相举长得十分周正,他只是对着韩林微一抱拳:“见过韩大人。”随后也不等韩林去扶,就自己站起了身。
让韩林身后的郭骡儿看得微微眯了眯眼睛。
接着韩林又与典史见了礼,随后便是士绅了,面对曾经当过大官的张国瑞韩林不敢托大,抢先见礼:“晚辈见过张老。”
张国瑞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捋着胡子不断地笑着说:“好好好。”
随后韩林又与其他士绅一一见礼,不过他马上就发现,迎接他的人群,貌似也太少了一些,而且其当中少了另一个比较大的一家,王家。
虽然这王相举也是乐亭大族王家的人,可他代表不了家主。
想了想,韩林便明白了,这是要给自己下马威啊。
果不其然,寒暄一毕,主薄王相举便抢先发难,看着韩林身后有些杂乱的人群。
王相举端正的脸上起了一丝不悦,对着韩林说道:“韩大人还需约束部下才是,听口音这群人大部分都是东人,东人桀骜不服管教,可莫滋扰了乐亭的民生。”
这一句话下来,知县李凤翥和县丞熊应泰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色变。
韩林歪着脑袋看着他,看了一会,忽然笑道:“方才引荐的太快,有些忘了是谁,敢问……”
王相举挥手打断了韩林:“不敢,下官乐亭县主薄王相举。”
“哦,原来是王主薄。”
韩林看着梗着个脖子的王相举,接着问道:“敢问王主薄是几品官?”
王相举闻言一愣,随后说道:“九品……”
“跪下!”
韩林口中呵斥道。
与此同时高勇和杨善从韩林身后各踏一步,大有王相举不体面,就帮他体面之意。
见两个人刚刚见面就起了冲突,李凤翥脑袋冒汗,嘴里不住地道:“这……这……”
王相举本来也就是想旁敲侧击地给韩林一个下马威,但没想到韩林竟然直接撕破了脸皮。
看着他左右两个人已经按在刀把上的手,王相举有些不乐意地缓缓跪了下去。
韩林眯着眼睛看着王相举,平静地说道:“本官乃朝廷亲命乐亭营守备、加正五品武德将军,我叫你跪,你就得跪!”
知县和县丞一般都是流官,但主薄和典史以及胥吏都不是,一般都是本地人,凭借着在本地的人脉和家族支撑,主薄以下克上的事不胜枚举,甚至有些主薄会反压知县和县丞一头。
知县和县丞一般都是四年一任,到任以后便要调往别处,一些性子软的,虽然有苦说不出,但也不想招惹麻烦,等到任后走便是。
看到李凤翥和熊应泰两个人的模样,韩林便知道这王相举恐怕是给两个人吃尽了苦头,一般来说就是将大量的公文和陈年积压的案件往刚来的知县和县丞桌子上一放,底下人也不配合,等吃到了苦头以后便要去求他这个主薄了。
现在看来,这主薄不仅是想压知县和县丞一头,竟然还想压他这个守备一头,而且寥寥无几的士绅恐怕也是王家搞出来的门道。
在锦州时,上面一大群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什么的镇着,韩林不敢露头,可如今乐亭县这里,如果单论品秩,他可是这里最大的,更何况,他可掌着这乐亭的军权。
这王相举竟然以为他年少可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面对这送上门来的鸡,韩林也不介意杀一杀以震宵小。
如果不将这一巴掌甩出去,日后这群士绅岂不是要坐在他头上撒尿?
都说反派是獐头鼠目,没想到竟然碰到个浓眉大眼的。
韩林身后的贴队官们听到这主薄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又看到韩林只一喝就让他乖乖得跪在了地上,面上也都是冷笑。
等了好半晌,韩林才揪着王相举的衣襟,将他从地上薅了起来,一边拍帮他拍着身上的雪土,一边嘴中道:“守家在地吗?守家在地有个屁用,出来当官要有势力,要有背景。”
韩林一把将他拎到了面前:“你说是也不是,王主薄?”
王相举脸色铁青,微微点了点头。
韩林松开了他,王相举转头向他和知县抱了抱拳说道:“守备大人、县尊大人,下官忽感身体抱恙,还是先回去了。”
也不等李凤翥同意,王相举便拂袖而去。
看着王相举的背影,郭骡儿眼光闪动,低声道:“原来是个小瘪三。”
李凤翥也没想到,原本迎接韩林,却闹出了这么一出,躬了一身,歉然道:“下官约束不周,冲撞了大人的大驾,还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对于李凤翥和熊应泰这两个流官,韩林还是抱有一些好感的,哈哈一笑:“无妨,都是一些小事而已。”
众人的表情也被韩林尽收到了眼底,见到韩林狠狠地教训了王相举一般,在场的士绅有的冷笑,有的做壁上观,张国瑞脸上虽然有些平静,但目光中对韩林也有一丝赞许之意。
韩林心中了然。
这乐亭的士绅,也不是铁板一块嘛,那就好办了。
等韩林又宽慰了在场的人一番后,李凤翥便对着韩林说道:“下官已经在城内摆了酒宴,为大人和众将校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