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璃小院。
静心习字多日的阙哥儿和珩哥儿,迎来他们的新先生,——族叔。
族叔乃周氏一族少有学问的长辈,教孩子习字识得几句诗词不成问题,老人家自上岛后,服用江璃开的调理方子,老身子骨健朗不少,精神头也逐渐恢复以往爽利。
知道江璃挂念下头孩子的课业,自请给孩子当启蒙先生,为此江璃心底感念。没有什么比在困境中,身旁人相互照应,更让难以忘怀这份相助之情。
袁娘和方氏拾掇出前院一间小屋,着冥阳等护卫为孩子打了几张课桌。
这日,阙哥儿和珩哥儿、大宝、明姐儿四个大孩子,像模像样的端坐在课桌前,朗朗上口的诗经,从屋里传了出来。
景哥儿和安哥儿两个小的更多是在院里寻嗷呜玩耍,尤其是皮实的景哥儿,不知打哪学来的招数,骑坐在嗷呜的背部,当马儿般驯撒欢。
方氏不错眼的旁看着,生怕嗷呜不当心把哥儿从背上甩下来,看得她心惊胆颤。
得知江璃在屋里静养,胡婶子每日都会带上儿媳赵氏前来探望。
前日,胡婶子托袁娘帮忙寻岛主买两块田。不想当日下晌,冥阳得了岛主的意思,领着周二叔和大栓父子俩来到两块灌好水的农田,还将地契送到周二叔手上。
种粮食的地拿到手后,周二叔一家上下再次惶恐不安,因为岛主让冥阳等护卫带话,田地是长生岛送给他们家的见面礼。
历经千辛从苦难中逃亡出来的百姓,图的是往后能够安稳度日,任谁一时间都无法从骤然而至的好事,生怕这里隐藏着天大的陷阱。
江璃得知此事,受宠若惊之余也宽慰二叔家收下岛主的好意,清楚岛主这番慷慨,是因她所为。当务之急是先紧着将稻种播下,好得赶上秋收。
江璃半躺在软榻,怀里抱着清醒的闺女。胡婶子上前替她揩好身上的被子,这一路来的奔波劳碌,大家都担心她没坐稳的月子,日后落下病根。
每每想到几个孩子的爹如今生死未卜,胡婶子就替他们母子几人感到揪心不已。
“这阵子你啥也别想,好生在屋里养着,没得哪日淳风回来,怨得我与你二叔没照看好你们娘几个。”
江璃嗔笑道:“婶子有心了。”
一旁抱着二宝的赵氏,说:“嫂子,娘说的没错,女人坐月子最是要紧。”
“好,我听你们的。”
见江璃肯听劝,胡婶子婆媳俩陪她说了会子话,便回到隔壁院子,生怕打扰她静养。
下午后半晌,江璃睡醒了一觉,睁眼就听见房门轻轻嗑响。
江璃看一眼身旁熟睡的兰姐儿,缓声道:“进来!”
房门轻轻开启,缓步进来的是手里端着托盘的袁娘子。
“娘子,灶房煨好了老母鸡汤,奴家给您送了来。”
“好。”
江璃正准备掀开被子起身,袁娘见状,赶紧上前拦着:“娘子您好生躺着,不必您下榻的。”
江璃微怔,不等她开口,随后跟进屋里的方氏拿来了一张小榻几。
见状,江璃了然一笑,在袁娘的搀扶下靠着床头坐好,任由她替自己揩好身上的被子。
方氏将小几安置在她面前,再端来托盘上的吃食:“娘子,您慢用。”
“好。”江璃接过瓷勺,碗里的鸡汤虽冒着热气,却不怎么烫,该是特地摊凉了好一会才送来。
袁娘见她吃得下去,脸上露出软和的笑容,缓声说:“娘子,几个护卫小子依您的吩咐,带回来了急需用的药材,奴家已将药材收好,等娘子您身子调养好了,再仔细分辨。”
“好。”江璃喝了几口汤,想到兖州府城的战事,不由问道:“他们这几日到对海,可知城里现在是哪方势力占据?”
从长生岛对岸徒步需走上一两日才能接近兖州府城。前些天,江璃听袁娘说起,岛上豢养了一批上好的千里宝马,一来一回仅需几个时辰的功夫。
“回璃娘子的话,是淮王的军队。当下兖州府城经淮军扫荡,城内一片潦寂,废墟瓦砾已无百姓活动。”
“护们们担心潜伏在城内的淮军发现,没敢大肆招摇,找到几家被大火烧后的药材铺子,从中寻到不少的药材都带了回来。”
江璃听了后,心头沉寂了然。
兖州城还落在淮军的手里,如此,朝廷的王军没能打过来,她留在家里炕床下的信件,周淳风不知几时才能发现。
“好,替我与护卫们道声谢,有劳他们跑一趟。”
“娘子言重。”
江璃和袁娘正说着话,方氏注意到微微敞开的屋门外有人影闪过。于是,缓步上前挑起珠帘走出外间。
当看清房门外的人,方氏眼底闪过激动,转身回来禀道:“娘子,我当家的回来了。”
一旁的袁娘闻言,不由得抬眼朝外望去,早已牵念被岛主留在岛阁的小子。
江璃放下汤勺,道:“好,让冥夜进来。”
方氏点头轻应。
不多会,冥夜迈进房门,隔着珠帘与,双手抱拳,很是恭敬道:“璃娘子。”
床上的江璃侧过脸,撩眼看来。
多日前,精神爽朗的汉子,此时,形容狼狈、蓬头垢面,身上的粗布衣衫遍布带血的鞭痕。
可见,是受到了岛主的责难。
见状,站在榻边的袁娘微微垂下发红的眼眶,默默不语。
隔着珠帘,江璃悠悠地缓和脸色,淡声问:“事情都了了?”
冥夜垂眸抿了抿唇,忽然双膝跪地:“小的,恳请娘子允许小的一家,随在您身旁办事。”
冥夜这番话,让江璃万分诧异,事态完全超乎她的料想。
袁娘和方氏似也猜到事情的严重,皆神色紧张地看着江璃,目光中是难掩的恳切与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