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叙正要应声,却听见群臣中,不知是谁惊慌喊道:“着火了!”
一言犹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殿外,半边天际被染成鲜艳的红色,跳跃的火光直冲天际,浓烟阵阵,覆盖了整片夜幕。
有人跑到殿门口,朝着火光的方向遥遥望去。
“是明月楼!”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许多人纷纷涌出殿外,朝着明月楼的方向张望。
对于这个地方,众人并不陌生。
明月楼,上京城内最繁华的风月之地。
不同于寻常的青楼,明月楼内清倌才女众多,向来讲究一个清雅,在场不少达官显贵都是里面的常客。
魏颐望着冲天的火光,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周危,锦禾,北镇抚司,西郊田庄,明月楼......
盛昭宁为什么急匆匆的放锦禾出宫,周危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冒险从北镇抚司手下救人。
还有明月楼,为何会忽然之间燃起冲天大火。
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犹如一团黑不见底的迷雾从四周袭来,将他团团包裹。
忽然,一个念头飞速闪过。
刹那间,迷雾骤散。
“去找盛昭宁!”
魏颐赤红双眼厉喝出声。
赵公公抖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韩叙已经率先夺门而出。其他暗处而来的影卫则朝着不同的方向掠去,搜捕周危等人。
一时间,广阳殿人心惶惶。
魏颐眸中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周身气场阴沉骇人,眼尾赤红之色犹如沁在血中,理智一寸寸逼近崩塌边缘。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韩叙回报。
“陛下,盛昭宁不在长华殿!”
魏颐脸色铁青。
赵全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盛昭宁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打晕了桃蕊,又换了一名婢女躺在床上,守门的太监和侍卫均未察觉异样,唯独她不知所踪。
魏颐捏碎了桌边一角,木屑成粉,碎落在地上。
“去找!”
赵全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飞速派人前往各宫搜查。
魏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缓慢变冷,他的神情森冷可怖,苍白的指骨青筋暴突,面上的表情近乎疯魔。
东宫。
幽诡的乐声骤停。
月色寒凉,四周荒芜一片,寂静如死地一般。
高祁躺在地上,身体被牢牢捆住,涣散的瞳孔随着消散的乐声缓慢恢复光彩,一点一点重新聚焦。
他只觉得大脑阵阵尖锐的刺痛,空白的意识思绪在渐渐回补,眼前成片的黑暗褪去,周遭场景逐渐清晰。
“醒了?”耳边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高祁回过神,却发现自己此时正置身于一座空荡破败的宫殿中,冷风顺着破裂的窗纸吹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泣。
冰冷的触感从地面直传至四肢百骸,他面色惨白,冷汗瞬间打透了衣服,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目光顺着眼前的人一路上移,直到定格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上,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中传来尖锐的嗡鸣。
“盛昭宁,是你!”
她整张脸埋在黑暗中,只借着窗外天际明明灭灭的火光与森凉到极致的月色,才依稀可以辨出样貌。
盛昭宁微微偏头,眉眼挂着浅淡的笑意。
“不愧是从南疆带回来的药,以乐惑人,乐停即醒。”她扔掉竹哨,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阴冷的寒光,“否则,若你一直睡着,那酷刑之痛,岂不浪费。”
盛昭宁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去理会高祁恐惧到犹如见鬼一般的目光,“只可惜徐阜死的太痛快,许多手段都没有用上。”
“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祁拼命地挣扎,现在的盛昭宁在他眼里,活脱脱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的厉鬼,他惊惧的瞪着她,心脏狂跳,用力的向后蠕动。
“无冤无仇?或许吧。”盛昭宁侧头看他,语气有些无辜,“可是我杀了这么多人,哪一个是和我有冤仇的呢?”
高祁实在听不得一个“杀”字,他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盛大人,你放过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盛昭宁半靠在柱子上,体力流失的很快,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从胸膛发出两声闷咳,“哦?是吗。”
他听她这么问,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讨好的看向她,“是是是!你要钱,还是要什么东西,我都给你!”
盛昭宁嘴唇翕动,“可是,我只想要你的命啊。”
高祁瞬间绝望,口不择言道:“太子的死跟我没关系,你为什么要杀我!”
极端恐惧下,人会丧失理性思考的能力。
他在见到盛昭宁的那一刻,就知道她为什么会找上他。
甚至可以说,他早已经做好了被她找到的准备,只不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散发出恐惧。
自从替镇北王做事以来,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边是镇北王的威逼利诱,一边又是做贼心虚的提心吊胆,他每天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暴露。
直到镇北王挥师入京,谋反篡位,他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谁知紧接而来的,就是盛昭宁修罗恶鬼一般疯狂的屠戮,所有参与宫变的人全部被杀,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
在得知徐阜死讯的时候,他吓得大病一场。
徐阜是最后一个被杀的人,如果盛昭宁继续追查下去,一定会查到他的身上!
即使后来听说她被革职关押到了刑部,他内心的恐惧依旧没有丝毫减轻,甚至在梦里都是她拿着滴血的刀,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的场面!
盛昭宁,就是他的噩梦!
“这重要吗?”她半歪着头看他,“我不是来查案的,你认不认,我都要杀你。”
在高祁惊惧的目光下,她缓缓道:“不光是你,从内阁到六部,新科进士,内宫十二监,禁军二十六卫。帮镇北王做事的,共三十一人。”
“而你,是第三十二个。”
高祁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盛昭宁勾唇一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因为,我原本就是魏家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