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彦出了门。
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萧瑞林呆呆的看着窗外,他此时换了一件宽大的素白衬衫,手里夹着一支雪茄,正要点火。
“世彦弟弟。”萧瑞林听到脚步声,回身看到杨世彦向他走来,略微有些惊讶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抱歉,因为我的事让瑞林哥难办了。”杨世彦轻声道。
“与你无关。”萧瑞林情绪低落。
“真没想到瑞林哥会来。”杨世彦和萧瑞林并肩站在窗前,目光落在外面漆黑无灯火的夜。
“我与临远十多年的朋友,平日里不少书信来往,时常相约,倒是你,从没想过你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为何?”杨世彦轻声问。
“你总是那么忙,而且忙的都是些家国大事,我和你比起来简直是闲的不能再闲。”萧瑞林有些自怨自艾。
“只要是为国为民,便无小事。”杨世彦一样的心情沉重。
“去我房间坐坐吧。”萧瑞林提议。
二人进了房间,屋里有淡淡的烟味。
“听闻瑞林哥最近棋艺精进,棋圣苏先生都赞口不绝,我们厮杀一局?”杨世彦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好啊,咱们边下棋边说话。”萧瑞林摆好棋盘,与杨世彦相对而坐,把黑子递给杨世彦。
“萧叔叔近来可好?”杨世彦先落一子。
“我爹人倒是还好,但他老人家是越老越固执,如今还不放下争霸的心,小叔出国后更没有人能劝得住他老人家了。”
萧瑞林是年轻一辈中最富盛名的黑白国手,下棋起来信手拈来。
杨世彦默不作声的拈棋落子。
“最近不知从哪透了风声,说把前任总统赶下台后,南北和谈,本应是裴先生做这个执政,我爹是篡权者。我爹闻言暴怒,说我连民众的嘴都管不住,把我革职了。”萧瑞林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所有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杨世彦没有接话,而是凝视棋局,蹙眉沉思,落子时赞了句:“瑞林哥的棋艺果真高超。”
“如今我赋闲在家,只能用这吟风弄月的事情打发时间,近些时日我把家中的棋谱全翻了出来,打谱钻研,也算是突破了瓶颈。”
不知道萧瑞林有没有察觉到,他虽然在说下棋,却不止在说下棋。
说着说着,棋局过半。
“世彦弟弟,你才走几天,两军又交上火了,革命军势如破竹,已经拿下了长沙城,听说那位曾先生用兵如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名将,我看整个政府中只有你能打败他。”萧瑞林说起近些天的战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杨世彦轻声道。
战场上不知又多了多少枯骨,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真羡慕你,总能把事情做的尽善尽美,我爹做梦都在抱怨你怎么不是他儿子。”萧瑞林心中烦闷,只有不断倾诉才能稍稍排解。
“是吗?”杨世彦不禁苦笑:“我父亲想让我的三个哥哥回来,可我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
最后一子落下,胜负已分。
萧瑞林这位能与棋圣平分秋色的黑白国手,如今却折戟在杨世彦手中。
“是说话分心了吗?”杨世彦拂乱棋局。
“不,是我太急于求成了。”萧瑞林闭目在脑海中复盘棋局,顿时领悟了杨世彦的意思。
杨世彦下一步看十步,从第一子就开始布局,中间的落子看似绵软平庸,实则意义深远,直到最后一子时已是必胜之局。
“那些对萧叔叔不利的言论是你散播的吧?”杨世彦把黑子和白子分开,放回到棋罐中。
“是,我想逼我爹下野。”萧瑞林承认:“但我说的都是事实,当时若非我爹执意要上位,小叔绝不会联合荀司令破坏南北和谈。”
“落子无悔。”杨世彦轻声道:“既然萧叔叔已经坐上这个位置,便不要再寻求改变了,若执政的位置空置,又要起战火。”
“可是我爹的陈旧思想救不了国。”萧瑞林皱眉。
“你信奉的革命党还需要时间发展。”杨世彦直言道:“如今革命党内部还在动乱,你此时把革命党推到台前,不是机遇而是灾祸。”
“受教了。”萧瑞林明白杨世彦说的是对的。
“瑞林哥不必如此。”杨世彦笑着起身,向门口走去:“时候不早了,瑞林哥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各位少爷纷纷作别,各奔东西。
杨世彦没有离开东北,他和傅晚晴谢绝张临远的邀请,而是留在了酒店,每日通过报纸关注着南方的战局。
“长沙都丢了,再后撤湖南都要没了。”傅晚晴不禁摇头:“曾先生真是聪明,你教他的战术全都用上了,还能触类旁通。”
“的确,这几场仗打的都很漂亮。”杨世彦点头道。
“好无聊,忙起来觉得浑身疲惫,闲下来又觉得生活没有意义。”傅晚晴伸展了一下胳膊。
“想说什么?”杨世彦听出了傅晚晴的言外之意。
“我想去广州,看看我们的大本营,看看黄埔军校,还有烈士陵园……”傅晚晴微微仰起头,掰着手指头数着她想做的事情。
“不行。”杨世彦赶紧止住傅晚晴危险的想法。
傅晚晴扁了扁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又过了几天。
高少爷回到家后,把照片给了在报社工作的朋友,此时他早就把张临远嘱咐他的事情抛诸脑后,只想着这份画报必定大火。
果不其然,画报印出来后,一时受到了许多人的追捧。
一整本画报都是各位公子的大图美照,张临远和煦如风,萧瑞林温文尔雅,其余各位少爷也是各具特色。
杨世彦的照片只有一张,他当时在和傅晚晴说话,难得一见的笑容被相机永远的记录了下来,举国上下无数少女对他如痴如醉。
一时花独开,群芳妒,醉了十里春风。
画报传到杨世彦手中时,他觉得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杨世彦和傅晚晴收拾妥当,让张临远给他安排最近的一班火车离开东北,去哪都行,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消息灵通的人们蜂拥到火车站堵他,但还是晚了一步。
二人已经坐上了火车,随着一声汽笛,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