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天起,阿狸尽心尽力,按照瑞的指导照顾瑞的起居和伤势。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每天白天央着瑞讲关于这世界的种种,到了晚上,一定要依偎着瑞,拉着他的手才愿意睡觉。
瑞则每日运功疗伤,享受着阿狸的照料之余,也享受着两个人之间特有的亲昵。洞中时光,散漫又闲暇,瑞有大把时间,细心的教授她关于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和文化知识。
瑞告诉她,这个世界从混沌初开开始,已经历经了亿万年,而有典籍记载,人族的出现是在万年前。神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之后又把很多生存的技能一一传授给了人族,这样人族才区别了其他野兽,有了智慧。那时候的神族就居住在这座岛上,五洲大陆并不分国家,全部人类都是神的子民。
神族的神力很大,但是神族的人丁却并不兴旺,后来突然有一天,神族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又去了哪里?但失去了神统御的五洲大陆的子民们,逐渐开始分化成不同的部落,部落间彼此争斗吞并,逐渐形成了不同国家,国家分分合合,朝代更迭往替,岁月流逝不止,到了这近百年里,形成了七个国家并立的局势。
瑞又告诉阿狸,瑞所在的国家叫沛,沛国地处的北陆,多山脉多河流,盛产矿石和宝石。沛王轩缘历是瑞同父同母的哥哥,历王从他们的父王那里不仅仅继承了一个已经发展得非常强大的国家,也继承了父王的强硬手腕和庞大的野心。同时,历王青出于蓝,又比他们的父王更加心思缜密,善于经营谋略,所以沛国在七国中,无论是经济还是军政,都最为强盛。
谈到他们那天路遇的那两位公主所在的辰国,瑞告诉阿狸,辰国原本并不算发达,但近十来年却异军突起,经济发展的最快,逐渐变成了鱼米富庶之地,多良田,桑蚕业也很好。辰王南宫楚容也是一位年轻贤明的君王,更是一位誉满天下的才子,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白衣老者则来自纪国。纪国在五洲大陆北陆的最北方,那里天寒地冻,有些地方终年积雪不散。所以纪国的人民大多在纪国南边居住,那里挨着祁国——乃是七国中面积最小的一个国家。纪和祁在百年前,曾经是一个国家,那时两国的国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兄弟反目,祁王便带着自己的军队,划地而治,依靠着宋国的扶持,从纪国独立出来自己也称了王。这一代的纪王公祖宗熠和祁王公祖端康从辈分上讲,应该是叔侄,但公祖宗熠实际上却比公祖端康小了不少。
剩下的三个国家里,宋国在五洲大陆的正东边,国君宇文沧已经年近六旬,他严厉残暴,穷兵黩武,几十年来,不停试图扩张着自己的领土,又以法治严苛和酷政而闻名。
辛国的幅员最为辽阔,在五大洲的正西面,自己独享一洲。这一洲里,多冰川湖泊,有盆地,有沙漠,也有草原,风景秀美而多变。其子民,无论是样貌文化,还是生活方式,都和五洲其它六国的子民十分不同。因为全部是游牧民族,因此畜牧业十分发达。
最后谈到闽国。瑞告诉她闽国境内多有雨林,乃是毒虫瘴气聚集之地,国民按照部落居住,很多都还未开化。但闽国的巫术却十分昌盛发达,部落多善用蛊。蛊术阴诡异常,变幻莫测,但又十分强大,可杀人于千里之外,所以闽国凡新的国君登基的时候,都会择选培养国内一个最善用蛊者辅政,此人若为男性,则被称为大巫师,如为女性,则被称为圣巫女。新一代的大巫师或者圣巫女继任仪式的一部分,就是必须用蛊术杀死上一代的大巫师或者圣巫女。
讲完了七国概况,瑞又挑选了一些有趣的传说故事和各地的风土人情。阿狸有时候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也经常会有很多奇思妙想。比如她问瑞,既然有东方大陆,那是不是也有西方大陆,南方大陆,北方大陆?比如她又问瑞,我们此刻看见天上的星星,是不是天上的星星上也有人在看着我们?
瑞发现阿狸非常聪慧,学习能力极强,短短几日,就把很多东西都学会了。有些在他看来也很复杂的事情,她可以非常有逻辑的推敲,迅速的理解,还经常可以举一反三。当然也有些时候,对一些非常基本的东西,她却没什么常识,怎么教都难以理解——比如人的各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与关系,比如为什么礼教对女子的规范会多过男子,女子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国君等等。
通过这一段时日点点滴滴的相处,瑞有时觉得,阿狸并不是南宫郦。阿狸的样貌就像是南宫郦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心智则更像一个孩子,南宫郦香消玉殒时已经有二十六岁,性情也更为睿智成熟;可瑞有时又觉得,阿狸就是南宫郦,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就好像南宫郦在他幼时给他讲的那些故事,样样都让觉得与众不同和惊奇。
瑞非常细致又生动的给阿狸灌输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种种,阿狸则像一块海绵一样拼命的吸收和消化。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在山洞中度过了十日。
到了第十一日,阿狸帮瑞把缠在身上的裹帘都一条条的解下,凑近他的背后胸前,仔细检查伤口。她用双手轻轻摩挲过他的伤处,看看它们结痂的情况,却不知道每一个被她手碰触过的地方,就好似有一个小火星,在他身体的深处渐渐燃成一簇两簇的小火苗,烧得他口干舌燥。
瑞抓住阿狸一双不老实的双手,像是嗔怪,又像是玩笑的说:“就没有人教过你这只小狸猫,不能随意碰触男子的身体么?”
阿狸不明白突然之间,她为什么不能随意碰触他的身体了?也不明白他眼里燃烧着的这两团火焰代表的是一种什么情绪,她只希望以后能经常碰触他的身体才好!她一脸懵懂的问瑞:“为什么呢?我们之前日日搂在一起拉着手睡觉,难道就不是碰触身体了么?”
瑞只好继续教导阿狸说:“那不太一样,我们……我们都穿着衣服……现在这种,这是夫妻间才可以做的事情。”
阿狸又问:“那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称为夫妻呢?”
瑞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只好隐晦的说:“就是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男女。”
阿狸说:“那我们过去这十日一起生活吃饭睡觉,我们也是夫妻么?”
瑞哑然失笑,放开阿狸的双手,“罢了罢了!我跟你解释不清。”
阿狸不解,也不再追问。她只是在想——以后若是不能和他相拥在一起睡觉,不能拉他的手,也不能碰触他的身体了,自己该有多难过。
瑞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又已经十几日没有沐浴,此刻他也想找个离阿狸远一些的地方镇定镇定,干脆吩咐阿狸道:“不用查验了,我的伤已经好了。你去点一支火把来。”
阿狸去点了一支火把,交给瑞。只见瑞举着火把向外走,走到那个挂了绳梯的洞口,扶着绳梯向下一跃,就消失在了那个黑漆漆的洞里。
阿狸十分好奇,不知道这个洞穴是何用处?之前因为看到洞里太黑,看上去十分骇人,故而从来没有下去过。现在眼见瑞跳了下去,难耐一颗猎奇之心,一定要下去看看。
她又去点了一支火把,自己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从绳梯上慢慢攀下去,到了下面,发现这洞穴又变了方向,横出一条两人宽的甬道,伸向远处,沿着甬道,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又是一个洞口,里面隐隐有光亮。
阿狸走进光亮里,发现这也是一处洞穴,透出来的点点亮光是十几支熊熊燃烧的蜡烛,和插在墙上的火把,显然是瑞刚放上去的。再定睛一看,瑞正散着头发泡在一汪清澈的池水里闭目养神。
原来这里是一处地下的暗泉。
阿狸早先不知道这里还有暗泉,之前都是用瓢接着水翁里的水洗身,十分不便。早就想要一汪池水好好清洗一下自己了。眼下居然就见到一个,欢欣雀跃,赶紧脱掉自己的衣裙,捏着鼻子憋好一口气,扑通一下,就跳进了水里,向着瑞游去。
等到阿狸从水里冒出来的时候,眼前正是睁大了双眼的瑞,带着满脸诧异,瞠目结舌的看着她。阿狸毫不明白也毫不介意瑞在惊诧什么,她只觉得在水里像鱼儿一样舒畅的游泳有一种无比的快乐。她冲着瑞嫣然一笑,又把头埋进水里小小的游了一圈,游到瑞身边的时候,他终于一把把她从水里捞了起来,用自己炽热的双唇盖住了她含笑的嘴角。
那种让人迷醉的美妙的晕眩又袭来了,夹杂了一些令人陌生的原始的渴望,心脏像是挣扎着要跳脱自己的胸膛,一切的感受都比之前更加的狂烈。阿狸感觉自己每一寸肌肤都在瑞的抚摸与亲吻下微微颤栗。她的身体像含苞待放的花苞,在瑞的带领下怒放出一朵朵斑斓绚丽的花朵。
一切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感觉意犹未尽又气喘吁吁。瑞在水里拥抱着阿狸,从她的额头顺着脸颊往下,到脖颈到胸口,都印下许多细碎的吻,最后把她的头紧紧压在自己胸前,他笑笑说,“从现在起,你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阿狸听着瑞的话,想到刚才两个人做的事情,终于身体力行的理解到了什么是夫妻。她也笑笑说,“原来一起做了这样的事情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又一派天真的问,“那如果我经常想和一个人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就是爱呢?”
瑞突然想起曾经的他也问过南宫郦“什么是爱”这个问题,他也异常清楚的记得南宫郦的回答。他仿照着她的样子,悠悠地对阿狸说,“爱有很多很多种。有情欲的爱,也有不是情欲的爱,有亲人的爱,友人的爱,也有情人的爱。真正的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奉献与欢喜。你爱慕他(她),就算他(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你也会想要摘下来送给他(她)。你会因为他(她)的快乐而欢笑,亦会因为他(她)的悲伤而哭泣。如果有一天他(她)死了,你会恨不得自己也随他(她)而去——”
瑞说到这里,不免又忆起南宫郦,一丝伤感从心头划过。他把阿狸搂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阿狸的额头,他对阿狸喃喃细语的说,“小狸猫,记得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不要离开我!”
阿狸也用力的回拥着瑞,她还不能真正明白什么才叫“永远”,但想着以后要日日和他做今天这样的事情,感受着自己从心底升腾起的对他的拳拳爱意,像发誓般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瑞此时心绪澎湃——自己一直想要去追寻的东西经过了那么久,那么多波折,原来它就在今天!就在这里!——这种这心境像极了自己曾经在古老典籍里看到的一首诗歌,传说那是在曾经的神族里也流传了很久的东西——他轻轻的吟诵出来,给阿狸听——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虽然没有拜过黄天厚土,更没有拜过天地父母,瑞和阿狸却真正做了夫妻。有时候瑞会采一朵花戴在阿狸的鬓边,说她比神仙还要美上几分;有时候阿狸会笨手笨脚的学着怎么帮瑞打理头发,又让瑞帮自己也梳一个时兴的发髻,最后彼此嘲笑对方手艺太差;还有时候阿狸生火造饭,瑞会洗锅洗碗。
经历过这种最原始最本能的情爱,也体会了爱人间相互依偎相濡以沫的陪伴,阿狸的情智突然就开了。她自然而然的就学会了这个在她看来最复杂最难解的叫做情感的东西。她不再需要瑞为她解释为什么女子并不能随便碰触男子的身体,也理解了为什么人会害臊、羞怯——这一切原本在她身上根本不存在的情绪,如今都存在了。
瑞倒是老样子,还是经常嬉皮笑脸,耍赖打趣儿,但他也有些变化,这种变化在他看着阿狸的眼神里,在他吻着阿狸的唇齿间,也在他因为拥有了阿狸而不再常常因为回忆阿姐就感到伤痛的那颗心中。他喜欢看阿狸为他忙来忙去,喜欢阿狸天真烂漫的赖在他的怀里,他喜欢为她梳头发,把自己的白玉簪子插进她的发髻里,更喜欢看她又小心翼翼的把簪子收起来藏好,只是因为他告诉她,这是他母后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让他留给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