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公祖端康三十几岁模样,留着三缕美髯,时不时用手搓捻。特使领着阿狸、阿松立在阶下。康王原本对这两个”狗“主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但看到阿狸倒是眼前一亮——她虽然穿得粗鄙不堪,但相貌却美不胜收,和自己此前进献给宋王的白珍珍倒是十分相像。那白珍珍已经是举国搜罗出来的头一等的美人,这阿狸比她竟还要多了些说不清的风韵——似明似媚,如梦如幻……转眼又看看阿松,稍有些鄙夷不屑——这能是一家人?她这个哥哥忒普通!面目黝黑,五大三粗,除了身材高大魁梧点,没什么其他特点,一看就是一个渔夫。
康王问特使:“这狗在哪?快让孤去瞧瞧!”
特使恭恭敬敬回答:“就在殿外,微臣这就领您去看!但是吧……这条‘狗’长得实在凶悍吓人,最好是这狗主人在身边,更安全一些!
康王对着特使瞥瞥眼,觉得他忒不会说话!他康王能怕一条狗吗?再凶悍它也是狗!“走!出去看看!”
康王刚走出去,远远望了一眼,心中一惊,又转头回来了,镇定了一下心神,咳嗽了一声,对阿狸阿松说:“你们两个也跟着孤,不要走远了……”
四个人并一个太监走向庭中森格趴着的位置,康王越往前走得越慢,想让他们三个走在他前面,又碍于帝王尊严说不出口,还是特使了解他,赶紧让阿狸和阿松先去把这巨兽安抚好!阿狸阿松走快几步,到了森格身边,只见森格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到阿狸后摇摆着大尾巴扫她的脸,弄得阿狸很痒,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
康王问阿狸:“这……这是什么狗?”
阿狸说:“我也不知道……”
康王真正想说的是——这根本不是“狗”吧?!但又看不出这是个什么?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新奇的野兽!心中啧啧赞叹,想着今日还有其他要事,先安排他们留在都城,过几日再召见,问问这巨兽都有何本事?便说:“你们暂且留在都城吧!高英……”,康王吩咐身边太监,“在宫外给他们找一处闲置的别苑,让他俩和这条叫森格的‘狗’都先住下来。”
英公公领命去做相应安排。
康王又领着众人回到殿中,问阿狸道:“这森格可是你一手养大?”
阿狸皱皱眉说,“我不记得了……但他只对我格外亲昵,我想大概是我养大的吧……”
特使这时却出声呵斥,“你这渔女不懂礼数,王上跟前怎么不用谦称?”
阿狸张大眼睛问:“什么是歉称?”
特使气得胡子已经翘起来了,“你对王上说话,称呼自己不要说‘我’,得说‘民女’!”
阿狸撅起嘴,答了声:“哦……我知道了……”
“你怎么还用‘我’?!”
“我也不是故意的……”
两个人一来二去,听得康王脑袋疼,干脆摆了摆手:“她粗鄙不堪,本来就不懂礼数。就别勉强啦!孤稍后还要见一个重要的人,现在要静思。你们下去吧!”
特使带着两人出了殿门,叫高英的太监已经安排妥帖,领着他们出宫。一路上,几个人走在前面,森格跟在后面,从宫内到宫外,都格外引人侧目。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喊:“闪开!闪开!这马它……!”
阿狸往身后一看,正看见远处一匹快马不停摇着头,以极快的速度冲着他们飞奔而来,马上的人被颠荡得东倒西歪,话还没说完,已经摔下了马背,可一只脚还勾在马镫上,他被飞奔的快马拖拽在地,背擦着地面拖走了三五丈,惨不堪言。
几乎是一种本能,阿狸突然站到马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马,在周围人各种惊呼躲避,阿松大步上前想要把她拉开,马儿再有两步就要将她踩踏在地之际,只听阿狸冲着快马大喝了一声:“站住!”
这马倏地就停下了,瞬间恢复了平静……要是阿狸没看错听错,它还十分讥讽的哼哧了一声,嘲笑了下被自己拖拽在地的后面这个傻子。
街边众人,包括太监特使和阿松,都呆愣了几瞬,周围开始有一声两声的掌声,接着更多人鼓掌喝彩。阿松跑过去看阿狸,她安然无恙。后面几匹快马赶到,几个仆从急急翻身下马向前,帮着被拖拽在地的男子把脚从马镫上解下来,又查看他的伤势,好在没拖几步,虽然背后锦袍已经全被磨破了,但还没露出皮肉,这男子又一直尽力把头向上窝着,也没伤到脖颈脑袋,万幸万幸!
男子在两边仆从的搀扶下,捂着腰,一瘸一拐的走到阿狸面前,正想开口问:“是不是姑娘你喝停了我的马?”,一抬眼看见阿狸的脸,心中衷心的赞叹——真是美啊!
阿狸倒不看他,像是在琢磨刚才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转身就准备走了。这个男子急忙一条腿跳了两步,到她面前作了个揖,“姑娘慢走!承蒙相救,感激不尽!请允许在下报答。”
阿狸像是没听见,低着头继续向前走。这时太监高英突然上前给这个男子行礼说:“桁亲王,您这……没伤着吧?”
桁亲王看见英公公,倒也诧异,问他:“英公公怎么也在这?我王兄让你出来办差?”
英公公满脸堆笑的回答:“王上最近得到一个趣闻,吩咐奴才给这两个渔民,和他们的一条‘狗’找一个离宫近的别苑安置。我正准备带他们去秋蓉别苑呢!”
桁亲王继续问:“所以刚才救了我的这位姑娘就是王兄要安排在秋蓉别苑的贵客?”
英公公躬着腰答说:“是。我们正往那边走呢!”
桁亲王朗然一笑,对英公公说:“何必那么麻烦!我那边院子又大,离王宫又近!这位姑娘救了我性命,就让他们去我那里住吧!我那最不缺的就是殿阁!”
英公公还没来得及想合适不合适,只说了一个“这……”,桁亲王的仆从们已经架着阿狸走了。阿狸不明所以,一脸傻相的回头看阿松哥,英公公,还有森格。阿松和森格赶紧追上她。仆从和桁亲王刚才根本没注意到森格,如今一回头,吓得一哆嗦,架着阿狸的双手也松开了。
桁亲王一脸紧张的问英公公:“这是什么?”
英公公笑嘻嘻的说:“这条‘狗’就是王上听说的趣闻!这两个渔民是它的主人。”
桁亲王点了点头,还是瘸着腿退远了两步。远处已经有人赶紧赶了马车过来,桁亲王请阿狸上了车轿,阿狸说要阿松一起,桁亲王也笑容满面的允许。三个人上了车,他一掀帘子,对高英说:“英公公不用跟着了,回去告诉我王兄,这客人留在我府上了!”
桁亲王一行人渐行渐远,英公公也回宫去了。
马路上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开,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对旁边一个武人打扮的男子道:“刚才这女子是怎么驯服这马?你可看清了?”
武人摇摇头:“属下并没看清这是什么功夫……”
商人男子对武人说:“消息说辰王王后有一位王女能号令百兽,此女后来联姻到沛国做了沛国王后。辛国那边则说,有一位白泽鹿神,坐骑的模样就是一只四不像的巨兽。一年多年,沛国那边也有消息,说是沛国的这位王后娘娘被洪流卷走,生死下落不明……我看这女子的身份,十有八九就是我猜测的这样了——她就是南宫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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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和阿松在桁亲王府安置下了。阿狸想起刚才街上的事情,试了试指挥王府中的小猫小鸟小鱼儿小耗子,果然能行!正好看到阿松在旁边拿起一碗水准备喝水,促狭地嘿嘿一笑,心中默念——泼自己!果然阿松突然就把一碗水倒在自己胸口,阿松不解的挠头,听到背后阿狸咯咯咯的大笑,他回头也冲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到王府不知道,到了以后很快就知道——原来桁亲王竟然是个妻管严!他的四位夫人每日打麻将,他负责端茶递水,偶尔还给几位夫人捶腿捏肩。这四位夫人高高在上,他低低在下,却乐在其中。
阿狸看着觉得有趣儿,问阿松:“这样的人是不是顶好的夫君?”
阿松笑答:“既然娶回了家,当然要对自己的媳妇儿好了!”,他说完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阿狸,像是在告诉她——我要是娶了你,肯定对你也是要这样好的。阿狸却看不明白,反而对阿松说:“阿松哥,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子?”
桁亲王的四个王妃对阿狸也极好,发现她贪吃,每次都让仆从去和记买那边最出名的红豆枣泥酥饼,没过几天,阿狸觉得自己都吃胖了。可惜这样悠闲自在的生活没过几日,祁王下了口谕,阿狸和阿松又要走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祁王突然要他们跟随一支商队,既没有说这商队要去哪里?也没有说让他们跟着去干什么?只说,只要他们乖乖跟着商队走,祁王便颁诏令,特免除阿松一家十年的赋税。这对阿松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阿狸也拍手开心。想到贵叔贵婶十年都不用纳税,未来营生不知道轻松舒坦了多少,两个人都纷纷点头,同意和商队走!
阿狸再次收拾包袱,把所有东西都塞进背囊里。桁亲王因为感激阿狸救命之恩,又送了她两人不少盘缠,阿狸谢过,桁亲王和四个王妃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府门外。
门外商队一行十来个人,早早已经在门口等候。为首的是一位书卷气十足的男子,手中一柄折扇,十分淡雅。只有看过他手的人才知道,上面有习武人常有的厚茧,他其实并不文弱。
阿狸和阿松,带着森格跟着商队,一路往纪国行进,这商队首领姓秦,单名一个禹字。一路上,秦禹装作随口话家常,探听阿狸和森格的信息,阿狸和阿松都十分单纯,没想过隐瞒,也不知如何隐瞒。两个人将阿松一家如何在海边找到阿狸,森格又如何也跟着找到阿狸——所有实情,都一五一十告诉了秦禹。秦禹很快便知道,阿狸已经失去记忆,在渔村中与阿松一家相处了一年。又根据阿松一家最初发现她时的位置和时间判断,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此人就是劈碎了山峦,阻挡了洪流,但却被洪水卷走的南宫郦!
秦禹感觉如获至宝,奇货可居!他还有他的复仇大业要完成,也还要找到他的家人——他的父母和二妹三弟。他已经苦心经营了十几年,建立了一个颇为庞大的江湖组织,专门在各国搜集情报。无论是这个组织,还是南宫郦,他都要让他们的价值发挥到最大最极。
秦禹是祁王同时也是纪王的谋士,帮祁国纪国解决了不少的危机。如今祁王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他劝祁王不要一味依靠宋国,纪国辰国势大,辰国又紧挨着宋国南境,若和纪国呼应,正好可对宋国形成威慑之势。是时候可以开始和纪辰两国交好了。祁王很快听从他的建议,祁王和纪王同出一脉,百年前曾是一家,自然选择先讨好自家人,祁王问秦禹如何对纪国示好?他便提起这位渔女和巨兽——美人奇兽,这不就是很好的见面礼么?
阿狸和阿松头一次见到商队,跟着商队一个城镇一个城镇的走,既好玩又能学习不少东西。阿松虽然平时看着木讷,但其实非常聪明,很有算术的天份,几个数字,心里一过,立刻就能算出来结果,有时倒比账房先生的算盘还快了许多。秦禹干脆亲自教他认字、读书、记账,更慢慢教他权术——对于人才,他是绝对会培养和笼络的。
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阿狸更是神奇,秦禹看着她平时傻乎乎的,一派天真单纯,除了吃,对其他事情都不是很感兴趣。但他无论和她讨论什么,她都能给出一个令他佩服的答案——不是让他深表赞同,就是让他出乎意料。他们讨论的话题渐渐变广,天南海北,奇闻逸事,大到国家兴衰,小到鸡毛蒜皮,无话不谈。秦禹走南闯北,周游列国,对各国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他一点点把这些都教给了阿狸。阿狸学得很快,也喜欢思考,有一天,她突然说:“要是能七国一统,那么就可能统一货币和度量衡,这样你们以后经商,就更加便利了。”
问题是——七国真的能统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