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唢呐奏着喜乐响彻王城的大街小巷,周家家仆抱着一对大雁走在队伍最前面,身后则是仆人抬着聘礼浩浩荡荡的跟着。
“周家阵势真大,这是去给谁家小姐提亲?”
“听说是昌平侯府弃子的女儿。”
沈湘君此时人在张府,隐约能听见外面所奏响的喜乐,侧眸往所在方向看了看,入目的只有张府的花园和青灰色的墙面。
听奏乐声离开的方向,应该是沈府没错了。不知该叹太上皇急切还是李伯欢行动迅速,昨日提起的婚事,今日便有人上门下聘了。
沈湘君眼神平静的看着张慕云,轻声道“张小姐你的舞蹈已经完全学会了。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从明天开始我便不来了。”
张慕云与沈湘君相处融洽,又因常凤栖正是出事正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自然是舍不得她离开,带着小女儿的性子耍赖道“我还有些地方做的不是很好,你再留几天吧,我可以多付你工钱。”
听着张慕云跛脚的借口,沈湘君明眸里泛起一抹笑意。任由墙外奏乐声越行越远,没有起身的打算。
“张小姐听见外面奏乐声了吗?”沈湘君说到此顿了顿,随即接着道“我要嫁人了。”
张慕云脸上的娇憨之色一变,似有些生气,感觉到自己被背叛了,出言问道“那我和玉稹哥哥怎么办?昨日我与玉稹哥哥去了书信,说会拿你当姐妹,与你一起入穆府的,你与别人成亲,那我怎么办?”
沈湘君眼神怪异的看着张慕云,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带着试探与玩味道“要不你别嫁你玉稹哥哥了?随我一起出嫁如何?”
张慕云一时间没有回答,似在认真考虑,脸上露出了纠结之色,似在沈湘君与穆玉稹之间艰难选择。
沈湘君见张慕云认真的模样,便收起的玩味之色,正色道“方才不过是玩笑话,还请张小姐别放心上。”
张慕云眉头紧皱的看着沈湘君,似有些生气“你拒绝与我一起嫁入穆将军府也就算了,居然还来逗弄我,原来你与那些人一样都觉得我愚笨。”
张慕云生气如纸老虎一样毫无威慑力,反而还透露着一股子娇憨劲,让人心生喜意。沈湘君眼神带着歉意的看着张慕云轻声“是我的错,没成想张小姐会当真。张小姐心思单纯为人真挚,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张慕云却没有再理会沈湘君,而是生气的起身进了屋子,让下人把沈湘君的工钱送了出来没有再露面。
沈湘君握着银子有些无奈,对着丫鬟道“你帮我与张小姐带句话。”
丫鬟停下脚步看向沈湘君道“姑娘请说。”
沈湘君轻叹一声“每个人命运不同生来性格不同,我心喜她性格单纯为人真挚是个绝好女子,所以一时间没了分寸说话才失了言,望她别生气。”
丫鬟点了点头,便进了屋子。
沈湘君也没有再多停留,便准备离去。
张慕青不知道何时来的,此时正站在张慕云的院门外,看着沈湘君出来温和道“在下送沈姑娘出去。”
从入府教学开始,沈湘君就未见过张慕青,看着突然出现的张慕青,沈湘君收敛起心中的轻松之意,平静的应道“有劳张公子了。”
张慕青温润如玉的面上露出淡笑,低声道“慕云与常人不同,人有七窍心,她可能只有五窍。她小时调皮翻墙头衣裙不小心卡在墙缝中脑子先落了地。是穆玉稹先发现她,把她给救了,她便心心念念的要嫁给他。从此穆玉稹喜欢的便是她喜欢的,玉稹要的便是她要的。方才她与沈姑娘道的胡言,还请沈小姐不要在意。”张慕青温和的看着沈湘君缓缓道
沈湘君眉头一皱,看着张慕青沉声道“张小姐脑子没问题,她只是心思单纯对事认真。你是她兄长,不该如此看待她。”
张慕青敛起脸上的笑意,低声道“沈小姐真是让人看不透。”
沈湘君收回视线,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沈湘君即将出张府的时候,张慕青压低声音道“沈小姐舍身取义救昌平侯府,在下佩服,只是不知道有些人会不会领张小姐的这份情。”
沈湘君脚步一顿,张慕青在官家子弟中游走,消息灵通她不意外。沈湘君应下此事只是因为李伯欢不为其他人,她又何必管其他人领不领情。只是此事与张慕青无关,他在这里点破此事,究竟是想探听到什么?
“张公子想知道什么?”沈湘君面色平静的看着张慕青反问道
张慕青温和道“我以为女子都会在意婚事,想着若是不愿,便为你出出主意。”
“不用了,多谢张公子好意。”沈湘君与张慕青相交不深,只知道这人能在黑市中行走自如,应该是个手段和本事的人,对于这样的人,沈湘君向来防备,不会与之多说什么。拒绝张慕青后,沈湘君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张府。
张府的大门被合上,一个一脸傲气的书生出现在张府内,正是文经武。
“文先生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张府,不怕她看见了?”张慕青笑容温和带着几分揶揄之色道
文经武脸上的傲气微敛,低声问道“她可有不愿?”
张慕青笑着道“沈小姐防人之心太重,在下问不出来。看来文先生这人情难还了。”
文经武收回视线,低声道“多谢张公子。”
张慕青脸上依旧笑意温和着道“我与文先生同为一个主子做事,若是文先生与其他人有太多的瓜葛,我们会很苦恼的。”
文经武轻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往院内走去。
张慕青收敛笑意,轻叹了一声无趣,便一同入了府内。
沈府内聘礼摆满了整个院子,甚至还有些放不下的已经放在了外面。
周家的老管家一脸笑意的看着躺在院中软榻上的李伯欢,恭敬的道“家主说很高兴迎娶楚二爷的女儿,今日特意让老奴抬着聘礼绕着王城走了三圈,以表重视。这一对鸿雁是曾经家主在荒原捕捉到的,特意养在府中预备亲事用的,没想到能如所愿了。”
李伯欢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的包裹,递给管家笑着道“今日喜事,也请管家和各位沾沾喜气。”
周家管事看着红包,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随即低声道“这包裹老奴愧不敢收。楚二爷谈的婚期,家主应了,只是在这日子赶不回来,便让人代他把沈小姐娶回家,再由人一路护送着夫人去荒城。”
李伯欢握着红封冯手一紧,眸子里闪过怒意,低声道“这是周泛的原话?”
周家管家也觉得理亏,低着头赔礼道“还请楚二爷勿要怪罪,家主知道沈小姐是您掌中之宝,他也想赶回来,但楚二爷婚期定的急,家主为了不失信,也是不得已出此下策。”
李伯欢面色沉的可怕,怒目瞪着周家管事“他把我李伯欢的女儿的那个什么了?竟然敢如此轻贱!”
周家管事的额头上冷汗直冒,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他们周家会背上忘恩负义的罪名!他也不知道家主怎么想的,婚事应下了,却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一句婚期照旧,人赶不回来,要府内人替他娶妻。就这寥寥几语瞬间把老骨头架在火上烤,难熬的紧。
周家管事的伏低做小好言轻语的道“楚二爷要杀要剐,得着婚事办完了再说。你我两家眼下最看重的便是这门亲事,若是办不好,上面要责怪,我门两家都担待不起。如今代替他娶亲的是家主的胞弟,此人的身份定不会折辱了沈小姐。”
沈湘君入院的时候,便看见了面色涨红的李伯欢和俯身哈腰一脸歉意的周家管事,随即平静的道“爹,没关系的,我嫁。”
“湘君!”李伯欢对上沈湘君的视线,心里憋屈不已,却也只能出言喝止道。此事非同小可,沈湘君若是就这么嫁过去了,周府里的那些下人定会轻视她,不会拿她当主母。往后她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沈湘君没有理会,对着周家管事轻声道“回去复命吧,一切按照周家家主要求来。”
周家管事连连应下,赏银也不敢收下,带着一群下人赶紧离开了。
李伯欢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心里充满了怒与怨,躺在院子里不言不语。
下聘的日子让下人传达此话,想必也是成了定局,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他们求的,代娶不代娶的又有什么关系。
她本就一身诟病,何必在意又多这一条。
沈湘君看着生闷气的李伯欢,低声道“爹继续晒太阳,我回屋绣嫁衣了。”
李伯欢面露难堪之色,道“这门亲事爹后悔了,周府如此办事,此亲不成也罢。我会向太上皇传信,再另寻办法。”
沈湘君看着听着李伯欢不理智的话,轻声道“若是有办法,爹当初也不会答应下来。”
“爹何必在意,只要目的达到了就可以了。”
沈湘君此言,好似说的不是自己一样,完全一副局外人的态度。
李伯欢别过脸,抬手捂着眼睛不语。他以为带湘君来王城,会过上好日子,他是真没想到行至偏差至此,枉他曾经饱读诗书,自誉学识过人,却没料到此行竟会是这样的后果。
沈湘君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转身进了屋子。
不出一会院子里就传来了争吵声,开口说话的人却不是沈母,而是楚牧飞。沈湘君顿了顿手中绣花针,眸子往外看了一眼正指着李伯欢鼻子骂的楚牧飞,苍白的唇勾了勾,却没有去劝架的意思。
“你怎么能这么糊涂!湘君虽是你女儿,但她不是楚家人,你怎么能让她去为楚家周旋!你知不知道周家人刚离开沈家,外面就传遍了,道湘君不惜与周家将军胞弟行婚也要攀附荣华富贵!”楚牧飞对着李伯欢怒声责备道
李伯欢侧过脸没看楚牧飞,此时的楚牧飞应该是在府内闭门思过,不该出现在这里。顶着被上面怪罪的风险来此,只怕外面被传的更加难听。
“兄长可还有别的办法?”李伯欢哑着嗓子问道
楚牧飞看着李伯欢沉声道“你现在去把亲事退了,我带你们回府,就算昌平侯府再不济,肯定能保住你们。”
李伯欢苦笑着道“兄长真以为周家的亲说结便结,说退就能退?我现在与你回去便是满门等死,兄长,我还不想死。”
楚牧飞面色一沉,看着懦夫行径的李伯欢,面色露出来失望之色“你不该这样。”
“不该哪样?”李伯欢长叹一声道“谁也不想中年遭变故,我身后有家护着,不能任性了。兄长若是可以,下次便带娘来一趟,我想她了,有些话,我想与娘说说。”
李伯欢也在叹自己这个爹做的真是无用,除此也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