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皇帝脸上现出一分尴尬,更不敢开口言明他的来意。
太后她老人家都病成这样,他又该如何开口?若是将太后气出个好歹来,天下子民岂不是要戳着他脊梁骨说他不孝?
见他面露难色,太后暗自叹气,旋即眼底忽然涌出泪花:“皇帝啊,你该如何处理准噶尔之事呢?姮婥可是你的妹妹……”
“达瓦齐上书求取姮娖妹妹,众臣都觉得百姓才安居乐业没几年,不宜劳民伤财......”
见她主动提起,皇帝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打算,只是这话甚为烫嘴,说到后面,皇帝甚至都有些难以启齿。
对一个病弱的母亲说这些,实在太过残忍了。
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太后心中满是失望。她当年怎么就瞎了眼,选了这么个人来做自己的儿子?
没用!太没用了!
皇帝坐拥天下,在其他部落内乱时不想着接回自己身处内乱的妹妹,反而想将她嫁给有杀夫之仇的的仇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一味忍让,试图用一个女人去换国家安邦,殊不知这样也只会告诉准噶尔我们大清怕事,为了求和可以忍受这种屈辱!
那些都是未开化的野人,若是一味忍让下去,保不齐哪天就要站在他皇帝头上拉屎!
纵使心中再不快,面上的戏她也依旧要演下来。
只见太后听见皇上的话后缓缓闭眼,转瞬之间,赫然落下流下两行清泪来。
再睁开眼,太后满脸颓败之色,她忍住悲伤,看着皇上。
”你是皇帝,一切便由你做主吧!哀家知道你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也体谅你,事已至此......姮娖身为公主,肩负责任,若......若真能换国家安定,那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哀家只生了两个公主,帮不了你多少,皇帝,你回吧!让哀家静一静。“
见太后欣然应允,皇上本能的松懈一瞬,可听到后半段,他的心被紧紧揪在一块儿。
他本以为与太后要有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没想到太后能体谅自己的难处任凭自己做主。
见太后为自己,为国家大义而忍受骨肉分离的痛楚,他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即便达成了目的,也依旧开心不起来。
“多谢皇额娘体恤,儿臣改日再来看望您。”
他也知道现在太后不想看到自己,只能起身告辞,悻悻离去。
皇帝心中五味杂陈,他贵为天子,却要因为害怕打仗而忍受这样的野蛮行径,要看着养育自己多年的养母肝肠寸断的模样,要看着自己的妹妹身处异地,忍受奇耻大辱,这真的是对的吗?
皇帝最是自傲,他受不了,更忍不了。
他才走出太后居所没几步,内心对准噶尔的野蛮要求正是气愤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不好了!快传太医!太后娘娘晕倒了!快传太医......”
听到这话,皇帝脑海中的那根弦骤然绷断,他一把推开身边跟随着的宫人往回跑去。
殿里人手忙脚乱,皇帝进去后只堪堪看了一眼里头忙乱景象,太医便被太后宫里的人请来,一道屏风将两人隔开。
“皇上,太医还在给娘娘诊治,先劳烦您到侧室稍作歇息吧。”福珈让人安置好太后,便出来想要劝劝皇上。
“皇额娘病重,这要朕如何放得下心歇息,朕就在外头守着,等太医前来回话。”
刚才那一眼,太后衰败气弱,强弩之末的模样牢牢烙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皇帝心跳如鼓,从没由来的害怕。恩恩怨怨几十年,他对这个养母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况且,若是他前脚刚来,后脚太后没扛过这一遭,那真就成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了。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太医便从里头出来。
“太后病情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只是一时悲伤过度,急火攻心晕过去了,臣已施针将她唤醒,将来只要好好修养,太后娘娘便可恢复如常,只是再也受不得什么刺激了,否则微臣也束手无策。”太医跪在下首,战战兢兢的回话。
皇帝闻言点点头:“你先下去吧,好好医治太后,朕去看看太后如何了。”
他抬脚正欲进入内殿,福珈却从屏风后出来跪在自己身前,硬生生拦住他的动作。
“皇上恕罪,您还是请回吧!太后娘娘她如今已经歇下了,您政事繁忙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省的太后她老人家跟着忧心,待回头娘娘身子好些再来看望吧。”
福珈虽然心中惧怕,却是稳稳拦在皇帝身前,不让他见上太后一面。
见此,皇帝也不由的叹气。太后她哪是歇下了?分明是心中对他有怨,不想见自己罢了。
“那儿臣就先回去了,还望皇额娘保重身子,朕回头再来看您。”
皇帝无可奈何,只能顺着太后的意思来。说完,便扭头出了内殿。
待皇帝走远,里头才悠悠传出太后的声音:“福珈,扶哀家起来吧,这就是哀家选的好皇帝,好儿子啊……”
她说话中气十足,虽带着几分忧愁,却丝毫没有病弱老人的模样。
“娘娘何必拿自己的身子做局,这药吃多了可不好。”
福珈将人扶起来后连忙递上一杯清水给她润润嗓子。
为了瞒住皇上与太医,太后做足了准备。
“做戏便要做全套,皇帝耳目众多,哀家不得不防,况且若只是简单顺从,皇帝那点子愧疚之心不顶用的......找个机会通知令妃,就说该做的哀家都做了,剩下便要看她,让她千万别叫哀家失望才好。”
太后将盛水的杯子放回福珈的手里,眼底泛着几分狠意。
她最好不是在坑骗自己,不然自己有一百个法子叫她付出代价。
这招以退为进十分有用,一连几日,皇帝都寝食难安,心中对准噶尔十分不满,一直在要不要趁其内乱,一举出兵收复准噶尔中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