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呲笑一声,“方孝孺在众目睽睽之下举报我猖妓,还弹劾我草菅人命,最后更是让我身陷囹圄,”
“你说这些都是我自己作的我无话可说,可你说这些是我在布局,齐大人你的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
齐泰没有在意李景隆语气中的嘲讽,正了正衣襟一脸认真的说道,
“老夫以为,你早就知道会有人拿猖妓一事来做文章,只是我复盘了几次,仍旧不理解你为何没有借方孝孺之口说出蓝薇的身份?由他说出的效果不是更好吗?”
“你为了堵住方孝孺的嘴,甚至还不惜抬出已故的岐阳王立誓,你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这一点让老夫十分困惑,不知曹国公可否为我解惑?”
齐泰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静等李景隆下文,
听完的分析后,李景隆心神巨震,他此刻竟有种被人看透了的惊悚感,齐泰除了不知道方孝孺的抬杠本事外,其他的东西几乎都猜透了。
同时在心里对齐泰提起了高度的戒备,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已经超过了朱棣…
能从李景隆的行为看破他的根本目的其实并不奇怪,毕竟没有人会傻到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送死,
但能看穿这一切都是李景隆自己设计的那就有些可怕了,其心思之阴暗难以想象…
李景隆也只能安慰着自己,天下聪明人何其多也,自己的手段也并不高明,下次再注意一些就好…
默默压下心中的慌乱,李景隆强装镇定的说道,
“齐大人恐怕是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为蓝薇之死感到不忿,想要为她讨个公道,也为我自己讨个公道,罢了,”
“再说了,我与那些人已经势如水火了,他们越想压下此事我就越不能随了他们的意,所以才一时冲动就想揭开了这个案子,此事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仅是一场相互攻讦罢了,”
“当然,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因对太祖不敬而锒铛入狱,他们则是开心的像个猴子,我估计他们此刻应该某处大摆宴席庆祝着呢,”
李景隆突然自嘲的说道,“刚才我儿子还来劝我去跟陛下认错,不要因此吃了挂落,”
“退一万步说,为蓝玉翻案对我又没什么好处,我是有多傻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质疑太祖定下的铁案?”
没有好处?也只有这般天大的好处才值得你赌上性命啊。
但齐泰并没有出声反驳,而是侧过头看着摆在回廊两侧黑暗里的油灯,尽管已经枯败不堪,但它还是用自己的残躯化作了黑暗中的一束光…
齐泰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李景隆,厉声喝道,“你李景隆都敢为稳固大明江山冒天下之大不韪掀开蓝玉案,我为太祖钦定的辅国之臣又岂能明哲保身?”
而后齐泰认真的看着李景隆沉声说道,“你两次以绝对优势兵力败于朱棣真的是你不堪大用吗?毫不避讳的说老夫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经过今日在朝堂里闹得那一出,老夫才后知后觉了起来,蓝玉案对于满朝武勋的影响太大,大到无人愿出头,敢出头!”
齐泰扭起头看向牢房的黑暗,喃喃说道,
“蓝玉为大明立下灭国之功,却被一桩漏洞百出的谋反案灭了满门,朝中武勋谁心里没有疙瘩?”
“因此,我也就弄清楚了你为何会战败,其中很大原因便是武勋们在战场出工不出力,朱棣再骁勇善战又如何?他凭什么能打得过立国数十载,正处巅峰的大明?”
说到这里齐泰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大明自太祖立国以来从未殆战,他朱棣的兵是精锐,我大明朝廷的兵又何尝不是精锐?”
“蓝玉身死,武勋人心惶惶,将士军心涣散,朱棣应也是察觉到了这一契机才敢举兵谋反,”
齐泰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而后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也平复了不少,
“你欲为蓝玉翻案,帮其正名,借此安抚武勋的心,这是如今团结所有力量最有效的方略,你能看出问题,做出谋划,还敢以身入局,又岂是碌碌无为之辈!”
齐泰感叹道“虎父无犬子,当真是后生可畏!”
“区区小道,不过稚童投石之举,何足挂齿。”
李景隆听完齐泰的这番话后,知道了齐泰心向大明,心里对他的防备也降低了不少,
“齐尚书,既然您都看明白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不过为蓝玉翻案一事现在还言之尚早,我做的不过是在百官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待生根发芽后,再找到关键性的证据。这件事才能推进下去。”
齐泰闻言不由得眉头紧皱,“可朱棣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了,在我想明白武勋的心思后便对以后的战事便有了非常不好预想”
齐泰停顿了下继续道“济南有铁铉、平安等人在朱棣很难突破,但若是他绕过济南呢?”
“假如朝廷仍保持现状,再结合双方的战力对比,不出五年朱棣就可能兵临京城…”
听完齐泰的话后李景隆心里涌起阵阵惊涛,齐泰确是能臣,仅从朝堂上武勋的态度就猜到一些端倪,也猜到了朱棣不会死磕济南,会选择绕道,
不过他还是错估了双方的实力和士气,朱棣打到南京根本用不了五年,甚至打下南京都用不了五年。
原因有很多,如许多守城武将放弃抵抗朱棣打过来就投,如梅殷手握大军却没有勤王,他也是因此被冠上了建文三傻的称号…
还有就是李景隆和徐增寿两个手握实权二五仔,一个通风报信,一个开城献降,配合的亲密无间…
与其说建文帝是败在了永乐帝手里,还不如他说是栽倒在了这群二五仔手中…
李景隆虽然知道这些,但并没有反驳齐泰告知他详情,反而故作轻松的说道,
“齐大人,这不是还有五年时间么,够用了,就算朱棣打到京都也没事,京都城高墙厚物资充足,而且各地还有多路藩镇兵马可用,”
“朱棣若是敢来,咱们屏障边疆的兵马就会立即入京勤王,到那时候朱棣几面受敌,咱们还不得将他包饺子咯,”
虽然知道历史进程,李景隆却不愿与任何人言说,因为事实残酷的令人绝望,他可不想看到所有人都躺平等着改朝换代,
听着李景隆的分析,齐泰眉头也舒缓了不少,
“你说的不错,或是我过于杞人忧天了,但蓝玉翻案一事宜早不宜迟,老夫曾经有些权限,因此家中留存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密信件,或可在此的查到些蛛丝马迹,待这几日整理好便交予你查看,”
齐泰作为老朱定下的辅国大臣又是文官前三的存在,自然能接触到一些比较隐晦的事,
二人就蓝玉一案聊了许久,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老朱。
酒足饭饱后齐泰便离开了牢房,李景隆百无聊赖,选择继续躺在破草席上睡觉。
幽暗的牢房中不知岁月,外面的天空早已变得昏暗,太阳只剩半个身子匍匐在海面,似乎也撑不了太久,黑暗快来临了。
应天府又名金陵,作为大明的开国首都商业极为发达,城中酒楼,茶馆,各大门府都在门前挂上了灯笼,普通百姓则比较节俭,都只在自家房中才点上一盏油灯。
金陵城的夜间依旧灯火通明,万家灯火照亮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