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乐宸被这明亮犀利的目光刺的躲开了,转直身子不再看她。
目视前方的虚空之中,仍紧握着她的手,“有为兄在,你不会去和亲,莫怕,这是为兄的底线,绝不会有任何动摇。”
她见他神情诚挚,忍不住追问,“如果真的会走到战败或者议和那一步,那还不如现在就把粮草受阻问题翻出来,把宰相扳倒。”
“也就不会有什么和亲,瑥羽也不会有危险了。皇兄想护着我,为何舍本逐末?”
楚乐宸叹了口气,歪过头轻声说话,用哄人的语气,“瑥羽本就是伺候你,给你挡事用的,我会善待瑥氏一族,你不必内疚。”
“粮草问题是为兄无能,但通敌案,为兄不会轻易放手的,仍有扳倒政敌的机会。你也不要担心。”
“为兄会保护好你,今天你院子里的侍卫,有一百个,原本就是要给你的补偿,你的开工礼物。”
“这些侍卫以后都听你差遣,我的人,即使皇子,他们也碰得。”
楚乐仪被震的说不出话,与他拧掰了许久,终于把手从他手掌里逃出来。
站起身离他远远的。
她差点站不住,扶着一旁的五斗柜。
每一句,都让她有种后知后觉,天崩地裂之感。
不论是关于瑥羽的安排。
关于粮草与通敌案区别对待。
还是关于他原本就要给的开工礼物,或者说补偿。
细想之下只让人悚然。他什么都安排的好好的。
她直愣愣的看着楚乐宸,“皇兄,你说,不让我去和亲,是你的底线,绝不会动摇?”
楚乐宸攥紧了空空的手掌,“当然。”
她幽幽的看着他,“现在你都能放过楚乐铭,惧怕宰相的威势,还有什么底线可言?”
“永朝!”楚乐宸面上有了怒容,“自幼时母后怀了你,我就向母后立誓,无论你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要一辈子护好你,绝不会食言!”
“朝堂之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为兄的为人,你竟也不信吗?你没想过,为兄或许会有苦衷吗?”
楚乐仪面无表情,“有苦衷为什么不对你眼前的软肋说出来!”
楚乐宸眼里闪过痛色,张了嘴又闭上,没有言语。
楚乐仪继续说道,“母后说我与你血脉相连,无论你好还是不好,我都会担风险。”
“皇兄,我不惧怕风险,因为这份风险,也伴着你挣来的荣耀。永朝心里会为皇兄自豪的。”
楚乐宸的痛色愈加明显,走过近前想把她拢在怀里。
楚乐仪伸手抵住了他。
她声音歇斯底里,“我不明白,粮草受阻问题搁置,通敌案却能继续审理。”
“这两件事,明明指向的是同一波敌人啊!明明可以并行施加威力!”
“到底这个粮草,这粮草……是大罗神仙拦下的吗?你都不敢在朝堂上说出来!”
她由着自己的恼怒说完,突然一静。
抬头对上楚乐宸苍凉寂寥的眸子,恍然想到某种可能性。
外面的天色已沉,室内没有人声了,外间的漏刻有极微小的嘀嗒声传来。
四周凝重沉闷,黯淡少光。
楚乐仪深吸了一口气,轻颤着想要说话,却被他捂住嘴。
“永朝,不要问,就当是大罗神仙拦下的吧,为兄束手无策,只能搁置。”
楚乐仪红了眼睛,用力拨开他的手,“别的,别的都先不论,前线的将士,那么多人命,他都不管?!”
楚乐宸复又捂住她的嘴,将人抵至五斗柜上,“永朝!别呓语了!从今往后,休要再提此事,把你的人从普营州撤干净。”
楚乐仪愣着没动,在真正的惊诧中回不过神。
“永朝,点头,答应为兄。”
楚乐仪依旧没有动作,咬着牙,身上发抖。
楚乐宸俯身在她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你以为你能撼动什么?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你不想要命了?”
“也考虑考虑母后和母后的族人。”
他说完就拉开距离,但仍然捂紧了她的嘴,生怕她再说什么话。
轻声哄着她,“点头,答应为兄,不准再提了。”
楚乐仪的猜想,真正从他嘴里说出来。
其毛骨悚然的程度,令她浑身发冷,冷到了骨头里。
她僵硬的点了头,才获得新鲜空气,得以大口的呼吸。
但呼吸的太急,又令她想干呕。
她捂着嘴,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弓起身子。
喉管那处像是有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越收越紧。
让她呼吸越发艰难,胃里的灼热酸涩直往上冲击。
喉咙不住的痉挛,那股难受劲如附骨之疽,怎么也无法消散。
若不是楚乐宸搀扶着她,恐怕早已经瘫倒在地。
她恶心她所知道的,她本就恶心那个人,现在更加恶心,那个人竟然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后背是皇兄拍打顺气的手掌,耳边是他焦急的问话,楚乐仪听不清楚,嗡嗡作响,胃里翻江倒海。
他将她扶到罗汉床上,去外间开门,“来人!叫府医来!”
……
“太子殿下,公主是忧思过甚,致神思不宁,扰及脾胃运化之能,中焦气机失于和畅,胃气上逆,故而引发干呕之症。”
“且伴胸胁胀满,胃脘隐痛不适,此皆为精神不佳、身体劳累引发脏腑功能失和之象。”
“在下开一方子,只需悉心调养,宁神静气,舒缓身心,方可渐愈。”
府医诊完脉,恭恭敬敬的对他陈述道。
楚乐宸背着手,神情严肃,“没有别的事?可敢拿项上人头担保?”
府医惊恐地跪地,“太子殿下可请任一学成的大夫来验证,在下若有一句虚言,请您治在下的罪。”
“起来吧,好好写方子,不可有疏漏,过几日孤会派御医来看公主恢复的如何了。”
府医应下,叩首后带着一个婢女出门去了。
楚乐仪手扶在案几上,哑声说,“皇兄,你也劳累了一趟,快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楚乐宸坐在一旁,喂她喝了几口水,“还没说你想要什么,我来时就问了。”
她怔住,神色飘渺,“我想要的,皇兄给不了。”
“说出来,告诉为兄,你怎么知道为兄不会给?”
楚乐仪淡淡一笑,对于这个被迫无奈只能遵父命的太子殿下。
对这个……带侍卫来护着她的皇兄,有诸多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既然皇兄非要问,我便当个笑话来说。”
“我想外祖的门生故吏,也能支持我,皇兄给吗?或者,分我一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