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披甲骨骸前的子卿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将红绦从灰烬堆中全部抽了出来,没想到红绦另一端竟然连着一只完全白骨化的拳头,他这么用力一拉,握紧的拳头上三根手指猛然张开,“唰”地亮出了三根刀片,弧度优美闪着冷冷寒光,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飞爪。
子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刀刃。
没想到它这般锋利,指尖只是轻轻擦边而过就立刻划出渗血的细长伤口。
看见伤口处流出了苍白的血液,子卿厌恶地皱皱眉,顺手就将伤口擦在了红绦上。
更加古怪的事情出现了,那柔软的红绦一染到子卿的血,“噌”地一声骤然绷得笔直,牵动两根利爪上的刀片“唰”地伸出将近一尺来长,从惊愕的子卿手中挣脱掉到地上。
红绦在地上僵硬了半天终于缓缓松弛下来,赫然呈现出一个大字,才发现这红绦形似一具骨架,左右两侧末端的爪子是手掌,下面两根末端的爪子则是脚掌,只是脖颈那端空荡荡皱巴巴的。
莫非这是一位死后肉身化作尘埃,余下骨架不灭的奇人?是善是恶?是腾龙宗的魔头亦或是洛叶所说的上古仙神?子卿一时也想不明白,毕竟是习武之人,目光再度被泛着淡淡紫光的刀锋吸引。
子卿看着系爪的红绦,整整衣冠对着灰烬堆抱拳拜了三拜:“虽然不知道高人是神是鬼,但是前辈这副形骸,晚辈想借来一用。”
话毕小心地拿起利爪,思忖片刻灵机一动,脱下外衣将下半身的红绦末端链接的脚爪隔断,绑在大腿上,连接手掌的红绦缠绕手臂,随即穿上外衣把末端的双爪收到袖里,如此贴身处理从外面便看不出红绦所在了。
打点妥当,站在巨木顶端俯瞰山洞,发现洞穴里有一通道入口,便打算下到树下去。
子卿再次走上浮台,嘴里不住念叨:“洛,落下,洛叶。”
果然浮台仿佛听懂了他的意思,向下一沉,再次灵巧而稳健地穿过巨木错综复杂的树冠。
“这云朵似乎只有在这树旁做起落之用,不知有没有办法可以随心驾驭,能让我腾云驾雾而去?”
心底正这样想着,却不料那地震又来了,一时间周围景物全都剧烈晃动起来,原本山洞里幽暗的光线也随着震动一起忽明忽现。
转瞬之间,洞中照明的幽光全都熄灭了,整个山洞霎时便被黑暗彻底笼罩,而脚下的浮台也立即失去了漂浮的能力,连人带台从数十丈的高空中掉了下去。
急坠于半空中的子卿眼疾手快,奋力甩出白爪勾住白树枝桠,借力摆动,“砰”地一声撞到树干上,顾不得疼痛伸出粗壮的左臂,“刺啦啦”,尖利的眚爪在光滑的树干上直刮出四五尺的深痕,才终于止住下坠。
照明再次恢复,浮台再度腾空而起回到半空中,地震又停了。
子卿借助右手飞爪和红绦来回摆动,终于稳稳荡到白树粗粗的树枝上,右手手腕来回转动,将那固定在高处树枝上的飞爪收了回来,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难怪黑眚能在树冠之间飞驰,毕竟这利爪连石头也能轻易切开。至于树顶上白色巨人的爪子又跟黑眚如出一辙,会不会是一具给眚穿的甲胄?”
子卿生怕地震再来不敢再乘浮台,随即如法炮制用右手飞爪固定在树枝上,利用红绦向树底降下:“这样倒好,比浮台下来快多了。”
片刻之后,落到大树底的地面上,子卿又一次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正对白树面前的是一张十来尺宽的巨大白色石台,那石台表面光滑无比的,形状怪异,两侧低而中间耸起成一人高的圆形台子,石台上方浮现着许多先前在水珠表面看见过的奇怪文字。
子卿走到石台前,发现石台后面有三张白色石椅一字排开,和浮台一样也是悬空的。
眼前的一切皆是闻所未闻,唯有一样东西子卿一眼就能认得。
那是灵溪的黑石雕像。
此刻的它悬浮在石台中间的圆台顶部,表面如同蜡烛般融化了不少,不再是当初见时雕刻精致的龙形,只有大致的轮廓尚在。整块黑石被一层淡蓝色的光芒笼罩着,周围还萦绕着无数蓝紫色的细小电鞭,不停的闪烁颤动,似乎正在散发无穷的能量。
这里应该才是它的归属,当年腾龙宗害死玄武乡民,抢走了玄石,占据玄武乡作宗门驻地,然而此地玄机重重,想必只有洛叶最为熟系,于是腾龙宗不杀洛叶,将他留作后着。
子卿这样想着,眼角余光扫到石台一角,有一根青色布条轻轻飘动,似乎是来自洛叶穿的那件丫鬟衣裳,而压着布条的,分明是洛叶的那面清质昭明镜。
“看来是洛叶这小厮将我送来这里的。”
子卿看了看从石台旁的台阶上衍生到白树下的黑紫色血渍,拿起昭明镜来。
子卿转身走下石台后的台阶,走入水深刚及小腿肚的水池,向着远处的出口走去。淡淡的白色光点在整个浅泊水底,它们忽明忽暗闪烁的节奏完全相同,有一种微风吹过时的低沉的声音随着光点的明暗有节奏的起伏着,听来仿佛均匀的呼吸声。湖面之上,漂浮着无数更加细小的光点,等到子卿走近才认出来都是萤火虫。
那个孩童的虚影再一次出现在子卿眼前,这一次他不停跳跃着,似乎正在捕捉那些萤火虫。
走到紧闭的圆形大门前,发现旁边也有一个圆柱形的石台,子卿拿出昭明镜在上方触动机关,圆形大门旋转无声无息的打开了。
湍急的水流声随之响起,这是源自外面那条他们之前游来的通道里的两条地下河,此时顶端一排光源发着白光,将整条宽阔的通道照得异常明亮。
子卿走出大门来到通道,看到两侧的地下河已不是先前来时那么平缓,湍急的水流正从石门两侧的细小入水口喷涌而出,似乎水势倒灌了,子卿正觉得奇怪,却看见一个浮台从河道远处飘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门口。
那浮台模样和巨木洞中的一模一样,子卿见状不由自主地站了上去。
果然方才站定,石台就动了起来,折返回他们来时的通道里,稳稳往腾云间,不,是玄武乡的主洞穴飘去了。
浮台飘出洞口,子卿才惊讶地发现,这条原本属于玄武乡下游处的通道,此刻竟已拔地而起变成了一座高崖,从通道中两条水道中喷涌而出的水流自顶端倾泻下来,落到百丈之下的地下河中,形成了一条壮丽的瀑布。
一幕幕令人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情景接踵而至——此时的玄武乡也已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主洞穴原本封闭的洞顶此时赫然开朗,肉眼可见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中南山脉参差连绵的山峦,只不过这个穹顶并非真正的敞开,而是和先前白树洞中一样,与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罩子,因为洞中四处升腾而起的青烟此刻都聚集在原来的穹顶处并没有在向外散去,全都聚集在半空中龟甲纹路组成的透明大网之下。
清晨时分,洞外的群山之间有半轮初升的旭日将第一缕朝霞透过穹顶投射进洞中,让子卿得以将洞穴里的景物尽收眼底。
主洞中的几个岛屿如今都已或高或低地升到了半空之中成为了巨型浮岛,有许多和子卿所乘相似的大小浮台缓缓往来于各个浮岛之间。而原本贯穿其间的地下河此时如同一个巨大湖泊,水面上波涛不住涌动,从瀑布冲下的水流落下在水面中央促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的水深之处隐隐闪烁着紫色的光芒。
子卿低头正欲看向下方的那些巨型浮岛上,忽然一大块巨石跃入眼帘挡住了全部视线,正是飘到最高处的那座私兵驻扎的岛屿。眼看就要径直撞上浮岛上那块写着“云震”二字的牌楼,脚下浮台却迅速地调整了飞行高度,从牌楼下快速穿过,留下浮岛上一大群错愕而茫然的私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子卿飞快地从浮岛另一头飘了下去。
掠过“云震”岛再定睛看向下方,其他几座浮岛上此时皆是黑烟四起,人群攒动,兵刃交错,激战正酣。
浮台飞速下落,在浮岛间穿行,子卿得以看清岛上交手的双方,是腾龙宗的众私兵与九霄派的众道士。
“诸位师兄弟,倒持泰阿!”
远远听见一个领头的精壮道士一边高喊着一边倒持着手中宝剑直冲私兵而去,似乎是先前遇到过的九霄派道士沙道坚。
原来腾龙宗的私兵全身着甲,手持藤盾朴刀,单凭道士配剑根本难伤及分寸,然而九霄道士不仅武功胜于私兵,还利用道剑无峰的特点,双手倒握剑刃利用剑柄作为钝器去破私兵的甲,再加上驻屯私兵的那座“云震”岛此时竟然已经浮到了离地十几丈的半空中,驻扎在云震岛上的私兵只能站在边沿向下面张望,根本无法前来救援,所以往往是二三个道士围攻一个腾龙宗的私兵,场面反而明显占得上风。
子卿乘坐的浮台在半空中穿过几座浮岛直奔天宫,从高处望去打,斗厮杀的人群一直延伸到天宫大门口,此刻天宫大门紧闭,门前聚集了不少来不及逃进去的腾龙宗众,而他们身后是源源不断赶到的九霄派道士。
忽闻天宫楼顶笛声袅袅,悠扬动听,随即鼓声响起,鼓乐齐鸣渐鸣渐急中城楼大门轰然朝外打开,还不等堵在门口的信众想往里进,却被一群狂奔出来的黑眚撞倒了。
这些脖颈系着铁箍的黑眚毛发垂地,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如猿猴般撒开四足疾奔,在九霄派道士的眼中乍看犹如一团团鬼魅黑雾在飘忽晃动,再看已经靠到近旁伸出锋利的双爪扑杀上来了。
黑眚加入战斗惹得九霄道士一时阵脚大乱,纷纷往身后的护城桥上退去,队伍末尾有一瘦小道士折返回了桥头,原来是想去捡掉在桥上的剑,那熟悉的身影赫然便是曹希夷。
曹希夷刚将枯木剑捡起来,冲在头里的一只黑眚已经扑到面前了。
“唰”地一束闪电领着红光自半空中骤然而至,那黑眚的天灵盖已被从天而降的锋利白爪刺穿,随即就有一人从高处跳落到它的肩膀上,“噗刺”一声将插入黑眚头顶的白爪收回,亮出爪尖三片银色刀锋滴血不沾,而那圆睁着茫然双眼的黑眚便应声朝前扑倒在曹希夷身边,耷拉着红色长舌一命呜呼了。
“陆大哥!”
曹希夷见了子卿又惊又喜:“终于找到你了,你跑到哪里去了?”
子卿指着接踵而至的大群黑眚说道:“说来话长,权且应付这帮妖魔。”
子卿话音未落,忽闻身后有人大喊:“莫慌,以阵法应之。”
扭头看去,但见一名精壮道士快步来到子卿身旁,正是全阳子沙道坚,他单手握一柄檀木剑,招呼九霄道士聚到身旁:“五雷武侯阵!”
一众道士旋即回到桥上重稳阵脚,齐齐列队在其两侧。
众人对面,一大股黑色的云雾已经涌到了桥上。
沙道坚道:“九霄阵法,五方递甲!”
众道士齐声应和,以五人一组,迎击杀到的黑眚。
但见四位道士拦住一只黑眚,两人直奔黑眚下盘,两人夹击黑眚两侧,攻时口中高声呐喊,使的却全是虚招,待得吸引到黑眚注意应付过来,攻击者却又退避三舍,四人轮番上阵,互相呼应,如此几十回合下来,黑眚不但一个人没伤到,反被戏弄得张开尖嘴,伸着血红舌头大口喘气。
正当黑眚顾此失彼,不能专心应对时,却不料有人从一个道士身后踩肩膀跃出,正是沙道坚,手中宝剑直冲黑眚口中而去。
黑眚的惨叫眚,随着第五柄宝剑深深插入嘴中,终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