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云洲拖在水中的云渃拼命晃动手臂想向上游,却不料挥动的双手突然又被另外一个人握住了,那双手温暖而有力,而且无比熟悉,自然是常灵的手。
然而,常灵也丝毫没有要帮她脱困的意思,只是面带微笑,嘴里不停做出“别怕”的口型。
云渃又惊又气,虽然平日游水时几人之间经常会互相打闹作弄,但这次可真有些过分了,不由破口骂道:“常灵!”
没曾想这一张口,却发现自己丝毫没有气竭之虞,仿佛仍能正常呼吸,只不过呼吸吐纳之间,由鼻息至丹田进出的不再是气,都是湿漉漉的池水而已,那感觉说不出的奇怪。
再看常灵则温柔地冲着自己点头,显然早已知晓池水玄妙:“别怕别怕!”
常灵的声音传过来,仿佛蒙着一层纸:“这水淹不死人的。”
而此时的云洲则早已躲到了常灵的身后,手舞足蹈地模仿着云渃方才惊慌失措的样子,末了做个鬼脸:“傻。”
与此同时,池中那些数之不尽的光点正纷纷离开池壁,在幽暗的水池之中四处缓缓漂浮,乍看之下犹如浩瀚宇宙中万千的星芒。
它们不断在三人周围流动汇聚,宛如一幅深邃的绸缎,星星点点的光源,像是无数精致的针脚,密密麻麻地缝制在这清澈的池水中,闪烁着微弱而温暖的光。
云渃伸手去摸那些光点,它们仿佛有意识一般轻巧的躲开,直到有一个光点碰到了云渃的手背时,突然发出了明亮的光芒,仿佛放出了一个信号一般,更多的光点纷纷聚集了过来,它们一旦触到手背上的伤口,就会立即发出异常耀眼的光,随即暗淡下来继而离去。
光点犹如飞蛾扑火,簇拥于一处,明亮如炬。
不多时光点尽皆散去,云渃手背的伤口不见了。
云渃坐在池边,端详着水滴不断从自己光滑的手背上滴落到地面上,又仿佛有意识一般慢慢流回到了水池里,没有一滴愿意离开池水的所在。
“灵泉能愈世间疮,岂是凡间物。我看云洲现在气色好了许多,真的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被这水医给好了。”看着云洲惬意地游在水池里和那些光点戏耍,云渃不由地感叹:“天上瑶池也不过如此了吧?想不到山庄地下仅有这般洞天,这里真的是神仙洞府吗?”
“我也不知道作何解释。”常灵坐在云渃身旁:“你一路到此,不觉得这里处处都很玄妙吗?”
云渃想到先前看见的壁画和石棺,点点头问道:“常灵,这里究竟是何来历?”
“我猜,是宗祠。”
“宗祠?”
“不错,毕竟我家祖上乃是秦人之后,为避乱而至山庄定居,一直都以驯兽为业,你看主洞里那些高悬的铜索,和我们日常百戏所使的是不是一模一样?我还在大洞角落找到了两座天兽御尊和马尊,那可不同寻常。”
“那是你们家里祭祖时用的吧?我曾见过,有何不同?”
常灵笑了笑:“你有所不知,我说的不同是那马尊,我家祖上当年虽说可以驯驭百兽,实则为了遵从君主之命,平日皆以驭马为主,直至后来家族分歧,我们樊家这支来到巴蜀后只驯猛兽,以致后来又以百戏为业,祭祖时早已不再使用马尊了。”
云渃跟着常灵踱步回到主洞中:“想来此处已是由来已久了。”
“光是看着那些铜索我都能想象得到他们平日习练的景象。”常灵仰头看着高处那些交错的铜索,接着说道:“你一路来此也已见过,石壁上那些影画的形貌皆非凡间五虫,定是天上来的灵兽。”
“灵兽?”
常灵走到墙壁边上:“我在此处发现了手绘上去的壁画,别处都没有。”
墙壁上用颜料画的景象,此时已经斑驳难辨,云渃仔细看去,都是人和各种猛兽相处的画面:“这个人……,是个小孩,他怀里有一颗……鸟蛋?”
常灵指了指左边一个场景:“此人长大了,这鸟也长大了,而且这鸟也是神兽,有手有脚,长到了足足三四个人那么大,你看他们彼此依偎在一处睡觉……然后一起对付一头巨大的猛兽。”
云渃又继续往右看:“此人坐在鸟背上……飞起来了。”
“不止乘鸟的,你看这里还有驾蛇驭龙的,这些壁画所画,全是人与兽和睦相处,并非是山庄现在一味只将野兽当做牲口看待,这才是悬臂山庄驭兽师本来的模样。”常灵眼里放着光:“便是御灵师,和自己的灵兽一同长大,同吃同住,相依为命。”
“御灵,多好的名字啊,可真威风……可是你家祖上如何与灵兽沟通的?”
“不知道,既然是灵兽,自然本就听得懂人话。”
“那它们究竟是从何而来的,真的是天上下凡的吗?”云渃赞叹着又走回右侧去看,却发现那一边的壁画模糊一片,什么细节都看不出了。
“我刚来时这些画还很完整,而且是上了颜色的模样,但过了才没几日都掉了色,许多处都已看不清了。” 常灵叹道:“我想,祖上后来和灵兽一同得道飞升,而那些壁画虚而无形,应当是留在此地的残余灵识。”
云渃赞同地点点头,又兴奋地转身走到石棺之间,看见石棺表面那些陌生符号正犹如呼吸般,发出时明时暗的暗淡光芒,不由轻声问道:“那么这些石棺里睡的,会不会就是你家得道的祖宗?”
“我也搞不明白,照理都升了仙,或许便只是衣冠冢吧,又不可打开冒犯……”
云渃似懂非懂:“那上面这些字写的是啥,是不是就是名号生平。”
“不认得,这些古文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认得……”常灵叹口气:“说来怪哉,既然我家祖上有如此先辈,却从未听得家人谈起。更何况还要将此地掩藏起来,不许人来,也太匪夷所思了。”
“是啊,就单说这灵泉便可以疗伤,何必秘而不宣,明明可以让大家有空就都来泡泡啊。”
云渃说着走到石棺正后方的位置,那里有一座半人高的方形石台,石台上只有一个棱形的凹槽,似乎本应放置着什么东西,如今空空如也。
“对了,我再给你看一样有意思的物事。”常灵举着烛台,神秘地笑着冲云渃招招手,随即一跃而起足有四五丈高,轻飘飘地落到了高处的一块浮石之上。
云渃见状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常灵,你的轻身功夫何时精进如此?如此这般就连我爹爹也做不到!”
“哈哈!”常灵笑着坐到浮石边,低头对云渃道:“不只是我,你的功力也已今非昔比了,不信你也跳一跳试试!”
云渃将信将疑,随即用力一蹬,果然跳到了半空之中,随后又缓缓落下,仿佛一片下落的羽毛一般,感觉整个人突然轻巧了好多。
“啊!……这,我竟能能学会如此上乘的轻功的!”
“何止于此啊!你再试着运一下功,跳到我这里来!”常灵挥了挥手大声喊到。
云渃压抑住无比兴奋的心情,气沉丹田双腿发力再次蹬地跳起,犹如离弦之箭一般,轻巧地跳上了常灵所在的浮石。
常灵伸出手来拉住云渃,笑道:“女侠好功夫!”
云渃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跳了上来,不由喜形于色:“少侠谬赞了,彼此彼此!”
“棋逢对手,良机难得,何不比试一番,看看你我二人究竟谁的轻功更胜一筹?”
“大侠请!”
“女侠请!”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便在浮石之间借着铜索来回飘荡跳跃起来,穿梭往来姿态,宛如一对巧燕比翼齐飞,好不快活。
不知多久这对少年少女终于玩得累了,并肩坐到一块浮石上歇息。
云渃细细端详着身下的浮石:“常灵,你说这些大石头,是不是活的?”
“为何?”
“不然它们怎么也能浮在半空?轻功不应该是体内有真气运转才能施展的么?”
“这些应当是仙石才是。”常灵笑了起来:“自然是因为我家祖上法力无边,能运转风水,让此地有了灵气所至。”
常灵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我们不过是沾了我家祖上的光,因为这轻身飞行的本事,也只能在此洞中方能施展,出去外头之后就不行了。”
“那也未必……”云渃忽然想到什么:“你这几日在走索时,显然身法比以往利落了许多,爹爹还私下夸赞你有些开窍了呢。莫非就是你曾在此习练的关系?”
“呵呵,是嘛?师父他老人家真心懂得夸赞人,我这大弟子从小跟着他,到如今才刚刚‘有些’开窍,果然还是最不成器的那一个。”常灵不置可否地嘴角一翘,笑容也变得有些许僵硬。
“你既然将来要继承庄主位置,爹爹对你总是会比别人更加严苛一些的。”
“一些?师父分明就是看我不顺眼吧。”常灵闻言自嘲地叹了口气:“是啊,我是不如常明听话,师父他喜欢的是常明那种凡事稳重的弟子,像我这种吊儿郎当模样的,以后当了庄主肯定管不好山庄。”
“怕什么!你一人管不好,不是还有我嘛!”云渃话一出口,才发觉常灵闻言表情缓和了不少,眼光如水。
“对,还有常明,还有其他、好多师弟……山庄、大家都会帮你……”云渃红着脸支吾半晌,慌忙问道:“对了,你要给我看的趣事,就是这轻功?”
“当然不是。这里有趣的可远不止这些。跟我来!”常灵闻言恢复了温柔的笑容,兴奋地拉着云渃转身走进身后的洞室之中。
同样四五丈见方的空旷洞室之中,依墙立有许多足有二人高的巨大石瓮,和大堂中那些石棺一样,表面闪烁着幽暗的光影,不同之处在于,这些石瓮上的光影描绘的都是奇异动物的形象,有的是带翅的人形,有的是长臂的蛇形,还有的是尖爪的直立狼形,光怪陆离各不相同。
云渃问道:“这些画与我之前在洞里的壁画上看到的有些相像,里头装的又是何物?”
“你先前路上见到的,应该都是残余的灵识,而这里头多半就是灵兽的躯壳了,可能都是在此与祖先一同陪葬的。”常灵伸手去抚摸一座带翅人形的石瓮,那上面的形象竟然慢慢张开翅膀抖动起来。
“它动了!难道里面的……还活着?”
“不知道,我试过很多次,即便会动也只仅此而已,没有其他反应了。”
常灵继续说道:“我听我爹说过,古战国时候,凡间尚有灵兽存在,似人似兽,且有些许智识,能为人差使,便有一些国家捉捕驯服为奴,遣之征战,这些奴仆骁勇善战,有上天入海之能,因身形与常人不同,故而死后便都是以瓮棺相葬。自从战国之后,这些仅存的灵兽就几乎绝灭了。”
“庸伯真是见多识广。”云渃的眼光落在洞室正中央,那里是一个圆柱石台,石台上平放着一面镜子,镜面光滑,能清晰地映射出云渃的模样。
“是啊,可惜老汉他啥都知晓,却偏偏不晓得这里是什么来头,你说你们发现这里的时候,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对,庸伯伯只道此地是口古井……”云渃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呀,我们在此逗留了那么久,庸伯伯还说要去找我爹来找我们,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呢?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山庄去吧……”
扭头正欲往洞口走,却发现原本的洞口此时已是一面墙壁。
“这洞门怎么不见了!”云渃走到墙边查看,却发现光滑平整的墙壁上连一处缝隙都看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入口存在过一样。
常灵走到旁边,指着高处一个机关说道:“莫慌,这里有一个机关,按下后墙壁就会移开……”
顺着常灵的视线看去,墙壁上有一个圆形的洞,洞中有一个巴掌大的球体,要跳起来才能够到,然而无论常灵怎么推动那个球体,墙壁却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