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赛其实是一种非常有趣的对抗,对抗之中,双方都在找对方辩论中的弱点。
贺旋记得当时他担任的是二辩,当时对于蝴蝶、蜱虫和虻为什么会在兴安岭的林区繁殖,他记得正方的意见非常明确,“偶然性”。
“蝴蝶这种生物在产卵时并不具备策略性和前瞻判断性,它们的行为是随机的。”
“那种蝴蝶,从外形的描述来看更可能是某种蛾子,早就在兴安岭林区产卵了,不过每一次,它们的卵都被冻死了。”
“只是1995年的秋天,这群蝴蝶产下的卵,在第二年的春天,在前辈们无数次的死亡之后,才获得了一次生存的机会。”
“这是一种蝴蝶效应,蝴蝶的成功,使其他生物纷纷跟进了,蜱虫吗,好吧,我们暂且不去说它,我们谈后来出现的虻。”
“吸血蝇,也就是虻的出现,虻也是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后代注入到泥土里。”
“所以,这只是偶然的……”
但是作为二辩,贺旋是怎么样反驳的。
公平地说,反方的意见,其实每个人都不相同。贺旋的态度其实建立在推理上。
“我认为,生物界,尤其是昆虫(蜱不是昆虫,但与昆虫同属于节肢动物门)存在某种信号,一旦它们得到了信号,它们就会把后代产在最安全,也能获得到最多的食物的地方。”
“这其中背后,并不是简单的随机产卵,而是一种对未来的赌博。”
“我甚至认为,当年的蝴蝶、蜱虫甚至是虻,一定是预测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是个暖春,才会到林区里产卵,而且卵的数量,一定比往年要多上许多。”
这是贺旋的话,他把记忆里的故事,慢慢讲了出来。
老赵头轻轻地笑了笑,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辩论,他只能记得当年的情景。
“兄弟。”老赵头低声说道,“你永远无法想象到,成千上万只吸血蝇在天空中飞行是什么样的情景,真是吓人,它们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它们先是在水面寻找着,然后是在地面寻找着,最后……”
老赵头的话音未落,塑料袋里面的那只吸血蝇,在袋子里突然又跳动了一下,翅膀似乎抽动了一下。
贺旋承认,自己被吓了一大跳。
老赵头紧紧地盯着贺旋,似乎想看看贺旋有什么反应。
“我见过三块这样的表。”老赵头低声说道,“我第一眼看到那块表,就知道它是干什么的,但是你知道吗,我为什么没有说?”
贺旋啊了一声,有些吃惊地看着老赵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赵头依然静静地看着贺旋。
“你以为,”贺旋低声说道,“我是三毛子派来的,对吧?”
“三毛子这家伙,来这里后,就没安过什么好心,我们这儿的松子,收购价一直都是40元一斤,其实比批发市场的价格低多了。你知道他来拉的时候多少钱一斤吗?”
贺旋知道,他在早市时看过松子,松子的价格在五十元左右一斤。当然,早市里的松子价格,已经接近零售价了。
有时候,有些山里面的乡亲,还会直接拉着松塔到早市去卖,那样的价格就更低一点,但也不会低于40元一斤。
“32元。有时候他来拉货前,就跟别的收货人说,他这次会把我们这里的松子,全给收完。结果我们不卖给他……”
“也没有其他人来收货!”贺旋说道,“那三毛子还说,他是本地人,娃儿上的大学……”
“骗人的。”
“他帮助林业局招工。”贺旋说道。
“他两头都吃,如果要带人去林业局,他会开车带着人家,收一份车费和体检费,体检是不需要花钱的。”老赵头低声说道,“兄弟,他把你留在这里,一定是想查一下,你究竟到这里干什么,不到晚上,他根本不会回来。”
贺旋心里一片冰冷,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相信的人,竟然这么恶毒。
“拿着它。”老赵头把那只装着吸血蝇的袋子,递给了贺旋,“我知道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贺旋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
“猎人们在这里住了很久,我们屯子里以前也有萨满,后来,母亲死了,她只有一个儿子,又不愿意再接着干这一行了,年轻一代人都没有见过萨满,不过我见过。”
萨满这一行,基本上都在家族内继承。
“我记得她每年的春天,每一年三四月间下雪的时候,她总会带上食物,往我们西南边的森林里面走。”
西南边的森林,就是在不久之前,出现崩陷的地区。
那儿的森林更密,原始森林一词,大概就是说那里。
“那地方很神秘,”老赵头说道,“我以前去打猎的时候,偶尔会接近那些森林的地方,长辈们告诉我,别惊醒里面的东西。”
幽灵虫那三个字,在贺旋的心里一下子跳了出来。
很神秘的东西,一定是幽灵虫。
老赵头看着贺旋,像是知道贺旋心里在想的东西。
“你见过那种东西,”老赵头低声说道,“对吧?”
贺旋点了点头。
“在我小的时候,见过的更多。”老赵头低声说道,“他们聚在我们这里,有时候,还会从别的地方,一点点飞到我们这里来。”
“飞来的时候,场面也很惊人啊,那一张张会发光的网,像是在天空中漂浮着一样,”老赵头像是回忆起什么,“我记得当时,我们屯子里的萨满还在,只不过身体不好了,已经爬不起来,所以,她只能睡在床上,做着祈祷。”
“萨满一定知道怎么跟那些……幽灵虫说话!”贺旋说道。
“这我不知道。”老赵说道,他站了起来,身体似乎变得挺直了,像是回到了过去的岁月里,“我只知道,我有好几次,想抓几只那东西回家,那不就是萤火虫吗,我那时候还小,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年纪。捕虫网又不难做,结果被老爹往死里打了一顿。”
“我们这一块的原始森林,原本很大,后来改造开发,范围小了很多。东边的森林少了不少,没有动到我们这里。”老赵头低声说道,“总要保护一块原始森林吧,不过,铁路后来改过道,还是破坏了一部分森林。”
这儿的铁路,曾经在四十多年前改造了一段,就是贺旋乘坐火车时,出现脱轨的那一段。
“我们小时候都知道,一到了夏天的夜晚,森林里面,会有一群一群的萤火虫,我们那时就叫做他们萤火虫,他们飞起来的时候,像一张网;有时候又像鸽子一样,能改变飞行的……方向!”
贺旋知道,也许,老赵头想说的是,飞行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