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本身就有种令人窒息的力量。
苏和光沉默的时候,脑子一刻不停转着主意。
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力。
强权之下,被宠爱的和被践踏的,根本就没有分别。
强权上一刻能把你宠上天,下一刻就能让你坠入无间地狱。
此刻,苏和光真切地看到了地狱。
她来到这个世界,遇到过很多很好的人,也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人,而对她好的人,如今都要因为她,遭遇各种不幸。
深深的内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现在还不是脆弱的时候。
她看向明玉心:“先安排你散在安国的人尽量撤出来,如果来不及,就先隐蔽……有可能的话,帮我送一封信出去。”
她又看向卫肆:“这种时候你不能轻举妄动,若是那封信能送出去,会有人帮我们前去寻人。”
这封信是给孟莹的,如果只是找人,孟莹足够了。
一来,她见过黎泓;二来,她既不是苏和光的人,也跟明玉心没关系,不会引起銮仪卫的注意。
最重要的是孟莹人品不坏,能够托付。
明玉心和卫肆对视一眼,都应了下来,他们此刻根本没有办法,只能按苏和光说的做。
苏和光垂下眼睫,下床来到桌边,铺开信纸匆匆写好信,与明玉心写的放在一起。
明玉心出去安排送信,室内就只剩下苏和光和卫肆二人。
从刚才开始,卫肆就一直在出神。
他从十岁开始去到小太子身边,毕生的使命就是守护太子殿下。
太子光风霁月,待下又宽和,从不拿他们当工具使用,不用他们做见不得光的事情,甚至太子曾经救过他的性命!做为暗卫有这样的主子,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
可如今,主子生死未卜……他却不能为殿下做任何事……
“卫肆。”
苏和光出声唤道。
卫肆显而易见地怔了片刻,才抬眼看她。
苏和光对上他沉郁的双眼:“其实刚才有话我一直没说,我的雪歌你有没有见过?”
卫肆点头,却不明白她为何在此时提起雪歌。
苏和光道:“你见过就应该知道,雪歌很通人性,既然如此,它怎么可能把三哥他们带上一条绝路?”
她语音轻柔,说出的话却格外令人信服,卫肆的眼睛不禁一亮:“娘子是说……”
苏和光点了下头:“是,我猜那条悬崖下面,恐怕另有玄机……只是花狸很不幸,跟他们落到了不同的地方。”
卫肆微露不解:“可那些尸体又怎么解释?”
“这……”苏和光神色一动,半晌才叹口气:“你知道一条河下面会发生什么吗?有多少人死在河里,谁也不知道……那也许就是巧合。”
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但他们此刻也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至少,比无望的肯定答案好的多。
卫肆是个稳妥的人,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反过来安慰苏和光:“娘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苏和光很肯定地说:“嗯,他会好好活着,他们都会活着。”
之后的路就走得很快。
皇城才是明玉心的大本营,在那里要调度人手也好,传送情报也好,都更加便利,所以他们加快了速度。
进入蜜陀的第十七天,终于抵达了蜜陀皇城。
苏和光打起窗帘一角,巍峨的城池矗立在眼前。
建筑风格跟四国区别不大,打磨光滑的石砖在阳光下泛着质朴的光泽。
不知怎的,苏和光忽然就觉得踏实安心。
明玉心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皇城最早的名字叫锦城,听说还是先祖取的,先祖参与了修筑城墙,没准儿你正在看的这块城砖,就是先祖亲自砌上去的。”
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语气里是藏不住的与有荣焉。
苏和光暗暗称奇,这位先祖真的很了不起,是位真真正正的大女主。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了明玉心的公主府。
他们刚进门,宫里就有使者到了府上,宣明玉心与苏和光觐见。
看来,如今在位的女帝也极不简单。
苏和光被明玉心催着去梳洗更衣过,又匆匆入宫,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进宫的马车上,明玉心握了握苏和光的手,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母皇很看重你,派了秦尚宫亲自来接。”
苏和光看向她,眼神示意她具体说说。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明玉心干脆道:“秦尚宫是母皇的伴读,秦家世代诗书传家,她却不愿意入仕,只想留在母皇身边侍奉,于是母皇特意为她增设尚宫一职,领二品俸禄……近几年,出宫传旨的事都是底下人在做,连我也没这个面子叫她亲自跑一趟呢。”
最后一句稍显夸张,但基本都是事实。
很快马车到了宫门口,下车之后换乘轿辇走了大约两刻钟停下,剩下的路需要步行。
秦尚宫一路上都没说话,虽然她看向苏和光的时候眼含深意,却一直一言不发。
可见是个很谨慎的人。
很快,到了女帝燕居的甘露殿。
秦尚宫不等通报,径直进入,侍从们打起重重帘幕,苏和光与明玉心对视一眼,也跟着长驱直入。
隔着不远,她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问:“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