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一旦错过一次,那便是错过了一辈子。可他们总是抱有天真的幻想,以为只要上天再给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再选择一次,那结果一定会截然不同,遗憾可以弥补回来,失去的也会重新拥有。
晚云和周穆都一度陷落在这美好的憧憬里,期盼着冲破世俗的牢笼和枷锁,寻一个世外桃源,携手安度余生。
但是,第一次私奔失败,给他们的教训都太过惨痛,晚云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那一次,也让她明白了,周穆肩上有许多放不下的责任。
第一次都没做到的事,她凭什么还敢奢望第二次呢?甚至现在的情况比那时更糟。
她可以抛下对她冷漠无情的家人,却无法心安理得地离开周砚,她既然怕周砚知道她与周穆的过往,又怎会想不到,待她与周穆私奔后,那漫天的流言迟早会传入他的耳朵里。
那时她还能两耳不闻,躲在一个某个无人相识的角落里,问心无愧地与周穆在一起吗?
而周穆肩上背负的,也不仅仅再是周家的担子,他心里还有家国大事。
虽然他总是对北疆战事避重就轻,不在她面前显露心中的担忧,可当她听到他曾用两年时间走遍北夷,在两国和平邦交的时期,便已开始未雨绸缪,着手记录那些书案图册,她便知道,这个男人的心中不光是有男女情爱,还有同样能让他热血沸腾、舍生忘死的家国情怀。
她看清楚了,想明白了,也打算退却了。
纵然醒悟得有些迟,可晚云还是暗暗庆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们还没有走出那最后的一步,只要她独自离去,所有问题都可迎刃而解,每个人都不必再背负沉重的枷锁。
像晚云这般从来只看眼前,不问后果的性子,都能幡然醒悟,有着深谋远虑的周穆又怎会想不到这些呢?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他早已想得清清楚楚,也知道会给家人留下一个多大的烂摊子,给晚云安上一个多难听的骂名。可他还是一如从前那般固执,甚至更加义无反顾、奋不顾身地要冲破一切樊笼阻碍,与她远走高飞。
他没日没夜地整理手记书册、绘制舆图,极度疲累之时,也只倒在书案上短暂地浅睡一会儿,连用膳都觉得耽搁时间,让下人尽量送些简单的吃食过来。靠着那个坚定的信念,他一鼓作气,硬生生坚持了整整一个月。
当他走出书房的那一刻,才知道今日已是除夕。
将军府内一片清冷萧瑟,光秃秃的树干,挂满冰碴子的枯枝,和扫也扫不尽的满地落雪,更是给院里添了一丝苍凉。
苏梅兰还在服丧期,又病痛缠身,一直躺在床上将养。周夫人怕她的孩子保不住,因此日日亲自前去探望照顾,忧思焦虑的情绪时刻萦绕在心头,不多久她也跟着病倒了。
晚云更是无心过问府中之事,因此整个将军府没有半点过节的氛围,别说张贴春联窗花,连一盏红灯笼都不曾挂起过。
府内的萧索寂寥,丝毫不影响府外的繁华热闹,大街上摩肩擦踵、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沉浸在新春的喜悦里,再也无人想起一个月前,曾有一位朝廷高官死于北疆和谈,战乱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
周穆刚洗漱更衣完毕,还没来得及去见晚云,宫里的口谕便已送至将军府——皇上在宫中设宴,邀各位朝中重臣共度除夕,庆贺新春佳节、喜迎祥瑞。
周穆脸上掠过一丝诧异,长长叹了口气,随即去书房拿好舆图和注解,跟随宫人而去。
周夫人这段日子身心俱疲,加之周穆入宫赴宴,苏梅兰缠绵病榻,周砚还未回来,晚云更是躲在禾风院不肯出门,她便也没有心思准备年夜饭,只吩咐何管家给府中下人发放些赏银,有家眷的就放出府回家团聚,无家眷的便多赏两套冬衣,勉强把这个新年糊弄过去。
晚云抱着暖手炉,坐在屋门口,看着外面的雪落了一整日。直到暮色将近,飘飘洒洒的雪花才总算停歇下来。
她简单用过晚膳,早早地躺到床榻上,却始终没有睡意,脑子里忽然想起梅园的那些红梅。在这个萧瑟的季节,在没有任何节日装饰的院墙内,只有那里有一簇簇烈焰般的殷红,在凌寒绽放。
她起身穿好衣裳,一个人去了梅园。
踏着厚厚的积雪,晚云穿行在一棵棵梅花树下,直到走到开得最艳丽的那片枝桠下,才停住脚步。她撇开一枝树梢上的积雪,踮起脚尖嗅了嗅,许是天气太过寒冷,冻得发红的鼻子竟一点香味也闻不到。
她有些扫兴,伸手拨弄着花瓣中的蕊心。一个身影悄然而至,他脚步轻缓,偷偷走到她身后,突然咧嘴一笑,抬脚猛地往树干上一踹。
满树的积雪簌簌落下,仿佛一场雪白的倾盆大雨,将树下的两人浑身淋透。
晚云大叫一声,缩着脖子,把手掌盖到自己头顶上,然后回身望去,只见周穆站在那里一脸坏笑。
“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她一边轻声嗔怪,一边掸去衣服上的落雪。
周穆上前两步,单手挽上她的腰,将人拉到自己怀里,低头在她额前吻了一下,柔声道:“只对你!”
晚云抬眸看向他,睫毛上的冰晶颤动不止。他口中呼出的白雾,带有淡淡的酒香,直往她鼻腔里钻,让她也染上了一丝醉意。
“舆图,我已经呈给圣上。”他开口道,“明日,我们一起走吧。”
“我......”晚云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脑子里想过无数遍的话语,在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喝醉了,先回去歇着,明日我们再商议此事。”她推脱道。
周穆紧紧搂住晚云,又拉过自己的披风,将她小小的身子完全罩在自己怀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他一脸宠溺地看向她,眼里满是爱意。
“几杯酒还醉不倒我。”他笑着说道,抬起她的下巴吻了过去,“可你让我有些心醉神迷。”
晚云都能听到自己鼓声擂动般的心跳,在他猛烈的深吻之下,她几乎要晕过去,脑中一片空白。
“我们去木屋里。”他顺着她的脸颊,吻至耳根处,灼热的气息直往她耳朵里扑,声音低沉而沙哑,“好不好?”